我知道自己的名号流传得有多广,也知道世人都说我些什么。
心黑手黑,眼中只有金银,见钱眼开——也妙手回春,中立于江湖。
传言总是越传越离谱的,譬如说,只要有足够的钱,就能从我这里买命。
我以为这样离谱的事情不会有人相信,可是不论柯阳柯欢,还是眼前的苏晏,却对这种传言深信不疑。
他低头请捂口鼻,身子微颤,像是低咳,却在对我问:“可是药庄药神医?”
“是。”
“苏景给了我诊金。”
我将水杯递过去的时候,那枚钥匙就压在我手掌与水杯之间。
“小心烫。”
他感受到手掌的坚硬,果然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浑身一抖,险些将水洒在床铺上。
“多谢……方大夫。”
听说每一枚信物都绝无造假可能。
苏晏不过伸手一摸,就剧烈地咳嗽起来,手几乎要拿不稳水杯,他撕心裂肺地咳着,眼泪顺着眼角留下来。
我去请拍他的背部,将一颗药丸递给他。
苏晏服下,过了好久,才笑了笑对我道:“多谢。”
他眼角还红着,眼神却是之前从未见过的明亮。
苏晏之前被白昱消磨了信任,我若是直接将信物给他,他反而会怀疑苏景已经遇险。
耗费了这么久,终于可以收网了。
对付白昱,最难的是这地下波折的机关,和取得苏晏的信任,现在两者皆在我手,便准备尽快出去,对付白昱,以免夜长梦多。
我调配了一只药丸,令傀儡鼠带出去,这是一颗浓缩到极致的蒙汗药,投入水井,三日之内但凡饮用者必昏睡不醒,药效三日。
我很快地与苏晏订好了时间,就在今夜子时,有人来接我们。
我之前说的话大概有些用处,白昱不会整夜整夜地守在苏晏身边,只要想找机会,总能溜出去。
我收拾完毕,将诊金又收了回来,回到我的房间,不出所料,过了一会白昱就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我侧耳细听,只怕苏家主太过激动,露出了端倪。
“正清,我来了。”
“正清,今日苏家的进账比前日又多了,我将苏家照顾得很好。”
“正清,你的气色似乎比以前好多了。”
“正清……”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白昱的声音有些发闷,像是闷在苏晏的颈窝里,“我的正清,你怎么不说话,理一理我好不好?”
苏晏依旧没有说话。
只有白昱依旧在絮絮地说着,他像是恍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低笑一声,“正清,你还记得周家吗?我把他们一家的绸缎业务收了,现在周家的半壁都是我们的,你开心不开心?”
这么久,我终于听见了苏晏的声音,“你疯了?!”
他嗓音嘶哑,饱含不可置信的怒意。
“周家是苏家的世交,在最难的时候若不是有周家的帮忙,哪有那么容易度过去!”
“正清,你终于愿意与我说话了!”
白昱的声音惊喜而满足,像是得了糖果的孩子,尾音都带着黏糊糊的甜意,“周家对苏家的帮助,我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周家不该痴心妄想,想将他家的周大小姐送来与正清联姻。”
“周蔷怎么了?!”
“正清,为什么我提起她你反应这么大呢?”
“周蔷啊……”白昱低声笑着,分明是笑着,却令人莫名悚然,他的声音渐渐低沉,像是紧紧抱住了苏晏,“她很好哦。”
周家周蔷?我有些印象。
才貌双全,端庄贤淑,是紫气城公子哥们心里的一抹月色。
而周家,也是一方巨富,周家的发迹不是绸缎,而是酒。底蕴丰厚,历经王朝而不衰,子嗣虽多,周家却只有两个女孩,周蔷端庄贤淑,周薇俏皮可爱,是周家的一对掌上明珠。
外面一阵窸窣的喧哗,突然一静,白昱的声音响起,“正清,小景很棒哦,他独自去虎跃峡跑了商呢。”
“虎跃峡?小弟那么小,你……”
“所以正清要乖乖听话,那里那么险,如果出事就不好了,对吧?”
“白昱……你混账!”苏晏的声音都在发颤,“我苏晏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将你这个白眼狼带回我苏家!”
“正清!”白昱低喘一声,像是在平复呼吸,“正清……”
“正清不要这样说,我要难过了。”
苏晏发出一声闷哼,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心情好似重新平静下来,亲吻他,“疼不疼?要不要让方大夫看一下?”
苏晏没有做声,白昱笑道:“我也不想让旁人看见,来,我给正清涂药膏。”
一声清脆的“啪”声,像是瓷瓶落在地毯上。
“乖,正清,不涂你会疼的。”
又是一阵窸窣声,苏晏的挣扎终究抵不过白昱。
“正清,我走了,好好休息。”
我听见关门的声音。
门外死一般的寂静。
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不能出门,只能静静等着子时的到来,不知道苏晏现在怎么样了。
我坐在屋内,看着窗外的光熄了,蜡烛一点点烧短,最终跳了一下熄灭,屋内陷入了黑暗之中。
我听见床底发出了奇异的声响,片刻掀开了一块地板,有人从中钻了出来。
黑发黑衣,皮肤雪白,唯独唇上是嫣红血色,正是郁纵。
“神医,我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