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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珩带来两块杜梨木,翻刻的是《左传·宣公十二年》的一页,他到回廊的时候从布袋中拿出木板,正好看到那句话,——‘君以此始,必以此终’。

这是当年杜玉蝉送给他的话。

犹如一句箴言。

赵毓接过去这两块木头,翻来覆去的看了看,“手艺真好!这些老师傅我到年底每人给十两银子,然后给他们找个宽敞的地方住,派个做饭的厨子过去,专门伺候他们伙食。一日三餐,外加一顿宵夜,另外再加一盅炖汤,包管他们,……”

崔珩接话茬,“不到一年,绝对见阎王爷。”

赵毓,“不至于吧。”

崔珩,“这些老家伙常年吃素,你的厨子做的东西要卖钱的,味道太重,吃多了会出事。这些你别管了,只管年底的银钱,其他的,我管就得了。”

“好的。”赵毓从善如流,“现在坊间书本昂贵,主要是纸贵。还有,给这群萝卜头练字绝对不能用宣纸,那东西号称‘千年寿纸’,写一百个字,废一沓子,毓正宫用得起,雍南公学用不起。我让人从南边找造纸的师傅,看看用雍京周围的芦苇杂草什么的能不能造些纸张,不求好看,也不求传世什么的,只要能用,便宜就好。”

“嗯。”

“老崔,你写大字的手艺没丢吧。”

“咋?”

“给我写块匾。”赵毓有些垂头丧气,“我练了快仨月了,这笔字就跟开水泡涨的窝头一样,根本拿不出手。”

崔珩,“你左手又没废,左手写。”

“我左手写的字太像楚蔷生的字了。”赵毓有些苦恼。

“怎么,你怕有心人认出来,给楚左相添麻烦?”崔珩嗤之以鼻,“他写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木牌就在眼前,要是有心人早就认出来了,不在乎再多一块匾额。”

“其实,……不是这个原因,……而是,……”赵毓有些支支吾吾。

崔珩眼眉一挑,“狼崽子不愿意?”

赵毓,“……”

崔珩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窝囊?”

赵毓只能抓了抓头发,把原本就有些绒的头发抓的更乱了些。还能怎么着,窝囊就窝囊吧,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崔珩,“我写的东西就能用?”

赵毓,“你很久没写字了,旁人不认得。只要你现在手艺没丢,写的出来,就挂的出来。我记得,小时候见过你写字,挺好的。”

崔珩,“写哪几个字?”

“雍南公学。”赵毓,“这是正匾,要挂在书院的大门上,明晃晃的招摇过市。”

“那成,我回去试试。”崔珩把木牌拿了回来,装入布袋。

晌午吃饭的时候,都是赵格非,崔珩,还有赵毓和公学的伙计和被宁淮侯称为‘穷酸’的先生们在饭堂一起吃的酱菜凉饭。

大家吃完散伙。

先生们回自己的院落午睡。

公学后面有河,赵毓让崔珩带着赵格非去钓鱼,晚上熬汤,他自己拿着钵盂盛了些饭菜,还有一个粗陶碟子,里面装了几块荞麦酥,用木盘端着,回到后面。

书房中,文湛依旧在写字帖,这些是给学生们描红用的,所以不能写的太好,也不能写的太差。写太好了,容易被人偷走卖钱,写太差了,容易把学生们的字练歪。于是,文湛改用左手抓笔。

字帖写的很工整。

他人也安静,凝神静气,致使周围的气息也略显凝滞。

其实,赵毓让宁淮侯写正匾,文湛千万个不愿意,只是,这个不愿意的缘由过于憋气,根本说不出口。于是,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崔珩不学无术,写字难看。

“物以类聚。”文湛放下笔,才说,“这位崔姓三等候用的幕府写的折子都错字连篇,他本人还抓的住毛笔吗?”

赵毓把木盘往木案上一放,“不管怎么说,老崔是公学的功臣。现在有先生了,不用他了,可是在刚开始的时候,所有文课都是他一个人教的,为了这,他把那些启蒙用的书本嚼碎了,一点一点喂到学生们嘴巴里面的。这些年他就算再不学无术,再阉割自己的本事,写块匾的功力还是在的。”

文湛,“哼。”

赵毓,“吃点东西。”

文湛,“不吃。”

赵毓,“吃点吧,都写了多半天了,你不饿?”

文湛,“不饿。”

赵毓,“我给你偷藏了两块荞麦酥哦,宫里的御膳可做不出来这样的西北乡村小点心哦,很甜哦。”

文湛规制了一下木案上的纸张,伸出来一只手。

结果,等了好久,玉白色的手心上都没有落下赵毓口中那个甜蜜美味难得的荞麦酥。

他扭头,就觉得嘴唇上一热,赵毓把荞麦酥径直喂到他的嘴巴中,以亲吻的方式。——果然,很甜。

河水边。

赵格非认真的把抓到的虫子穿到鱼钩上,扔到水中,双目圆睁,看着水面,等待有鱼儿愿者上钩。

崔珩则躺在已经露出青色的草地上,嘴巴中叼着一根芦苇草,翘着二郎腿,正在看天。

“表叔,您不钓鱼?”

“你钓就好。”

“难道您不会钓?”

“我沿着河床子摸鱼的时候,你爹还穿开裆裤呢!”说着,崔珩起身,盘腿坐着,看着水面,“冉庄就在白洋淀边上,你不知道?”

“不太清楚。”赵格非道,“我一直以为只有南边的人水性才好。”

“冉庄人水性也好。”崔珩说,“冉庄人野性,好斗。一百年前大郑闹倭患的时候,有些东瀛倭人窜到冉庄,就被冉庄人收拾的够呛。当年,那些老祖宗们挖地道,在地道里面灌入水火,让倭人有来无回。老百姓自己尿罐子做火雷子,埋在土里,专门炸那些探路的倭人,虽然威力比火铳差,却能杀人。”

赵格非点头,“嗯,我听我爹讲过。”

崔珩来了兴致,“你爹还跟你说冉庄什么了?”

“响马,大饼卷肉。”赵格非想了想,“直隶总督署和官府菜,最让人难忘的就是一味黄焖鱼翅。”

崔珩听着就乐。

“还有。”赵格非,“冉庄人通音律。”

崔珩却真的笑了,就像是初春湖面冰层炸裂,“冉庄人不通音律。”

赵格非不懂,“我爹并不懂音律,可是他用笛子还能吹出几首小调,很好听。我一直以为是冉庄那边有通音律的传统,让他随便也能吹上几首。”

冉庄人不通音律,通音律的是他宁淮侯。

此时,崔珩看着水面上的鱼漂,正在一下一下的向下点头,似乎有鱼儿咬钩。他一伸手扯过赵格非手中的鱼竿,手腕用了巧劲,鱼线撑劲,将鱼儿从水中拉扯了出来。果真是一条大草鱼!它似乎在水中已经生长了很久,肥胖颀长,像是要成精。

崔珩,“走,烤鱼吃。”

赵格非,“今天不是寒食节吗?”

大郑的传统,借着寒食节的清苦来彰显政治的清明。

崔珩,“寒食节不让动灶火,没说不让动野火。”

他把草鱼从鱼钩上扯下,扔到地上一下子摔晕,说,“你一个半大的丫头,又是个书生,我一个外戚出身的粗人,政治清明与否是那些忠臣良相的事情,和咱们无关。寒食节咱们吃条草鱼,灶王爷不会劈一道雷下来,他老人家正忙着用鸡毛去插各家各户的灰烬,看看哪家不顾禁令私自燃火造饭,没空管咱们。”

清明节过后,雍南公学复课,梁十一带着孩子过来。一到大门外,就看到一个壮实的男人,正背着手,站在门框子前面,昂着脑袋,正在看一块崭新的木匾。这个人梁十一见过,就是在抓捕西疆大长老的时候遇到那个腆着肚子的胖子,叫薛宣平,如今是元承行的大掌柜。

“真好,当真是好。”薛宣平还喃喃自语。“好到极点。”

——雍南公学,四个字,铁马冰河的刀光剑影中,却带着根骨极正的书卷气。怪,却难得,也好到了极点。

这块匾上的字是大篆,早已经淡出人们的视线,随着古老的故纸堆被束之高阁,却在天下人看不见的地方被隆重使用着。西北道曾经秘密采过玉矿,赵毓控制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薛宣平却是其中之一。他知道那些玉石专供宫廷,其中一块千年不遇的籽玉雕刻成如意,上面刻了几个字,字体就是大篆。

薛宣平嘀咕着,“难道,老赵当真要把这个公学做成万世基业?”

梁十一叫了他一声,“薛先生。”

薛宣平一扭头,……,如今他也瘦到可以扭动脖子而不必转动粗壮的身躯,于是,他双眼一看是梁十一,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北镇抚司的朝廷鹰犬与走狗,——“妈呀!”他叫了一声,撒开两只腿,蹿的比肥山羊还快!

梁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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