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台之上的生祭奴隶血水已经被风吹凝成了深暗色的血干,抚扬而过的秋风之中仍有淡淡的血腥味儿,原本晴空万里,灼灼的日光似是再也见不得这样血腥的场景,便悄悄隐进暗云之中,天幕便这样一点一点沉下来,凤栖殿汹汹的大火仍未染尽,那飞来的灰烬将这场上布满死寂的凄凉。
伯怒在后边踢了一脚武丁的后膝处,本就是习武之人,而且那一力道也用了十足的力气,饶是武丁被这样猛然一踢,只觉传来一股刺痛,便生生折了膝盖,单膝跪在地上,他鼻中冷哼一声,便挣扎着站起来,“寡人是天降之子,此膝跪天跪地跪先祖,并没有要跪一个死人的道理。”
姒洛站在他身前,迎往的风将她的裙袍吹起,她裙上的血色不知何时已经在锦袍之上静候成花,那声音随着缥缈的血的味道幽幽传进武丁耳中,“大王此刻还在意尊卑?不消多时你便也是一个死人了。”
余光见得一个飞快而闪黑红相间的俏丽身影,武丁眼眸含剑,刀刃锋利,薄唇勾起冷笑道,“寡人自然会死,但决不是今日。”
他这边话音刚落,飞速而来的暗器便以迅雷之势破空而来直直刺中伯怒挟持武丁的手臂,血水酝酿开,武丁抓住伯怒一瞬之间的松懈,便反手从他手上挣脱,冷然一脚便将他踹出几步开外。
那俏丽的身影落至武丁身侧,正是两手拿着双头尖棱的妇好,那尖棱犀利得闪光如她冷冽的眸子一般在这暗云密布的天际之下亮得惊心动魄,寒光如雷叫人胆颤。
高束而起的青丝迎风而动,额前碎发被风吹在两侧,露出尖俏的眉眼,那桃眸此刻无比犀利隐隐闪着浅淡红光,紧绷的下颚蓄势待发,嘴角抿成一条轻薄的直线,她将武丁紧紧护在身后,一身玄底红纹的束腰长袍利落有致,飞扬而起的黛眉上是子家骨血里的忠诚。
她这样谨慎着,犹如一块刀枪不进的盾牌,唯有她身后的武丁瞧得见她紧握尖棱的左掌微微颤着,不知何时便会因为那只曾被箭矢穿透的旧疾而抓不住尖棱。
武丁在她耳后轻轻呼了一口气,有意缓解她的紧张,眉眼轻浮半带挑逗道,“爱妃到了?”
可却听不到任何回应。
他心中明白,她还是没能原谅他的。
他听得司命传来的天象神谕,一日一月在天际争辉,才令他恍然大悟,那在他身侧暗中涌动随时准备倾覆殷商的势力不是明家,不是与外城其他部落联手的王公贵胄,而是一直以隐士自居的伏家,与殷商王室有血海深仇的伏家。
如此一来之前的种种便顺理成章,王室选定的官道如何被他人得知,天子凯旋的路径又如何得知,如今想来自然是王室中人才知晓。
当时邓摄确实有所动,可却比伏家的手脚慢了一步,伏家潜伏太深,就连武丁尽是手上一柄并无痕迹的玄黑暗器也找不出蛛丝马迹,他先是将怀疑放在了明家,便借着邓摄之事削减明寿的左膀右臂,而后以身将刺客引出来才彻底削弱了明家暗藏的力量,可而后辛夷离奇死亡,罪责尽数安在妇好与她身后的家族上,他才略有迟疑,便试探性的将明色送上来的蘅庭推上后宫的风口浪尖,以她为饵,借着姒洛将蘅庭毒害姜如笙的罪责公之于众的情势,逼迫着她不得不以假孕保身。
若是明家仍有势力,便不会不知蘅庭假孕,可蘅庭仍在放出怀孕之后便死了,他才惊觉,事实并非如此,从傅说府上回宫之前便早已全副武装,却仍是没能捉到暗杀刺客的活口,那遍地皆是没有任何标记的玄色冷刃在黑夜中深深刺痛他的眼眸。
自那之后一切便静下来,无声无息静下来。
直到日月争辉的神谕,他才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