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傅裴百般羞辱而他却不动分毫,若是旁人遭这一罪早已跳起来与四王爷争论到底。
可傅裴,不动不响,甚至打算忍了这羞辱尝口这道菜。
这小子,自打从放出来之后便性情大变,别人将他当做余孽,将他当做可调笑贬低的对象,他却全记着呢。
四王爷翘高了腿,漫无目的地想,真是白瞎了那一双含情眼,里头全是算计。
“……这美人本就是我的!换作是你,你干不干!?”
“不干!”
四王爷思量间应李建恒两句话,听他替那小太监求情,咽下口中的碎渣,又倒了一杯小酒。
顾倾歌对傅裴估计也是上了心,不然那随行顾倾歌的地位又怎能水涨船高到如此地步。
十有八九也得吃次苦头,不是抽筋便是扒皮,往狠里去了,砍死他这事也不是做不出来。
手底下的人处理干净后,若有幸,几日之后还能再乱葬岗寻得个全尸,若不幸,怕是尸体分散在几只野狗的肚子里都不知道。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可他瞧着,美色当前不昏头的这天底下又能有几个。
水汽濡湿了窗口,光线里的尘埃缓缓落地。
隔着火,那边还在喋喋不休,话题却渐渐转到四王爷身上,他饮了酒,一时间竟不知道对李建恒再说些什么。
并非所有姓人都能观察得了实事,洞察得了政局,这点四王爷自是明白。
这几年与李建恒的相处他也明白他不会是朝堂上的料子,做个闲王游山玩水便是适合他的生活了。谁料终究是他低估了他的色欲熏心。
他那边也是好容易才将沈泽川这人收为己用,除非傅裴想自绝后路,否则他不能动傅裴一根毫毛。
他单膝屈起垂头看向四王爷,金冠墨发,华裳锦袍,好一个不干政事的楚王,居然为了女人这种混点子都能想得出来。
“他当你带着脑袋在讲话,”他深吸一口气,“原来你他妈里边装的是浆糊!”
傅裴不常觉出困倦。
漩涡、阴谋、朝野动荡、波诡云谲。对久居庙堂的傅裴而言,常人叫苦不迭的琐事与忙碌似乎也不该如他们所想象那般难熬。
有时朝霞透过云层淌向人间,他合上手里的卷宗,倦意才攀至袍角,滚过几道金边绣纹缓缓涌上些许。
他阖眼,将思绪引至天干地支纪年历上——分明不是新年佳节,却意外地泛起些许冥冥之感,他略讶然,盘算起已度过的日月年。
许久才听雀屏的声音传进来,裹着冷风,又似喟叹般道了声:“少爷,今日是您的生辰。”
前夕的前夕,傅裴做了个不算冗长的梦。
傅裴穿过恒古的战场。一剑又一剑斩落,将足下的现今与旧日横劈成江流的两岸。枯烂的死水锁着混沌翻涌不堪,淹没脚踝、腰腹、肩颈,没过头顶。
水底的死朽的空气令他下意识掩住口鼻——他意识到这是从幼时起便日渐养出的习性,哪怕记忆已结垢也相当清晰。
他浸在死境中微弱挣扎的倏忽磷火里,听安逸被绞进战鼓狂擂后吐出仅剩的残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