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冒的薛老爷遗珠及其丫鬟中过迷药, 张子非亲自搜查,寻到了两张鱼鞭信票。此二位皆锦衣卫小旗, 当是刚入行不久。丫鬟胳膊腿皆硬, 是个练家子。因魏慎早已消极怠工多日,不会有闲心思来给薛家送女儿, 小朱推测其继任者也差不多该来了。
薛家把丫鬟送回骗子姑娘跟前,爽利放走二人。乃派了一组人马扮作士农工商接力跟踪,寻到一家小客栈。
青石街乃是金陵的富人区, 左近总不免有几条僻静小路, 客栈就在其中。价钱便宜,房屋破败。张子非趁夜偷了客栈的簿子去别处查看。两位姑娘是刚刚入住的,簿子末尾却是三个做零工的男人。想必她俩早先在此住过、命伙计留着屋子。好在这客栈小, 没住几位客人, 只有两个是姑娘且同住一间, 主子姓闻。她二人隔壁一间是空房, 另一间住了个叫毕得闲的人及其随从。旁有备注:不能行、坐四轮车。张子非乃将簿子悄悄还回去。
薛蟠闻讯倒吸了口凉气。四轮车就是原始版轮椅。不论古今, 残疾人工作比旁人艰难得多。故此一个做轮椅的能当上要职, 本事必然比四肢健全者强很多。这么一想还不如留着魏慎呢。
次日他上留香楼跟魏家伯侄俩打听此人。魏德远想了想道:“毕得闲么?这小子是毕安的侄子。” 薛蟠听着毕安这个名字好生耳熟,随即想了起来。那年贾珍去老圣人跟前告小和尚的黑状、说他和圣人联手做机密生意, 徽姨说就是这位毕太监帮了许多好话,老圣人才没对和尚起疑心。魏德远接着道,“模样子挺俊的, 还不到三十岁。”
薛蟠已有些绝望了。“老爷子, 可有法子把令侄魏慎留下么?”
“怎么?”
“锦衣卫就是官办细作嘛。当细作的天然要求模样平平无奇, 丢进人堆里找不着。”比如你们姓魏的全家。“他竟然模样挺俊……朝廷各处皆是论资排辈的,他还不到三十岁。这人得多厉害啊!”他叔伯还是太上皇心腹。“如此对手贫僧发怵。万一是盛崖余那种人物儿,贫僧输都不知怎么输的。”
“盛崖余是谁?”
“宋朝时一位名捕。除了不会走路什么都会。”
魏德远笑道:“黄口小儿罢了。”
“哎呀老爷子,您若轻敌就输一大半了!”薛蟠急得跌足拍案。
司徒暄早早告诉过夏婆婆,小和尚是个有来历的。魏德远见他如此模样,少不得也认真些。遂与夏婆婆商议查查毕得闲的底细,金陵这头暂且不惊动他。
没过几日消息回来,喊薛蟠过去议事。薛蟠掐手指头算算,放鸽子进京来回的时间肯定不够,魏家在江南和京城中间另外有个情报站。原来这毕得闲本在京中担任要职,因不留神勾搭了什么不该勾搭的女人,被发配到外头来了。
薛蟠呵呵了两声:“鬼信!这是演戏给‘内奸’看。”
魏德远忙问:“什么内奸?”
“额,我们朱先生上回从四皇子手里脱身时,哄骗他们有内奸。”哎,看样子魏老爷子并没有掌握锦衣卫的核心啊。薛蟠开始冒冷汗了。这位毕爷肯定不像魏慎和四皇子这么好对付,贫僧还欠了他的人情。后头一段时间得低调些。
不过毕爷再牛也是个外来人口,薛家作为地头蛇、先天优势明显:人多。遂安排大量人手以各种不同的身份上那客栈门口接力蹲点。数日后终于发现了一件异样。有个衣衫齐整的圆脸和尚大模大样进去,约莫两个时辰之后才出来。
魏慎呆在金陵本是为着诱捕夏婆婆,放生寺也是。薛蟠自然而然就想到玄机老和尚那位助手头上去了。小朱画出画像来给探子一辨认,果真是他。故此魏德远依然是老圣人的核心目标。
薛蟠赶紧过去通知魏家伯侄俩。魏德远挑起眉毛。“小和尚,你看呢?”
薛蟠道:“还好。敌在明我在暗。任凭东西南北风,您自岿然不动就成。”魏德远但笑不语。
薛家遂撤销了客栈门口的布控。
两天后,天上人间的老鸨子来报,有个姑娘欲在本楼挂单琴妓,技艺极高前所未见。张子非过去瞄一眼,正是那个假冒薛家遗珠的闻姑娘。薛蟠不觉好笑,只说照章办事不必特殊。
闻姑娘乃问老鸨子,她可否戴着面纱奏琴。老鸨子道:“随姑娘便。姑娘既挂单在我们楼里,我们不过是抽头罢了。你定是缺钱才会出来卖艺。我只告诉你,依你的模样儿,不戴面纱得的缠头定然比戴着多许多。”闻姑娘黯然。老鸨子道,“我们这儿是妓馆。会来妓馆做事的女人没有不惨的。你好歹会一技之长,比旁人命好些。”遂走了。闻姑娘有些懵,随即苦笑。
只老老实实弹了三日琴,这闻姑娘已知道纵然混一辈子也不可能探听到这楼中的要紧事。乃向老鸨子提出要见薛蟠。老鸨子随口驳回。“东家忙的紧,没那许多闲工夫。”
闻姑娘移目看地下青砖:“我有几样东西在东家那儿,想求他还我。”老鸨子一愣。“妈妈告诉东家,说我就是前些日子在西郊住过的那位,他自然知道。”
老鸨子打量她几眼走了。
不多时,有个小丫头领闻姑娘去了后头办公楼的书房。薛蟠笑眯眯请她坐。“你的东西应当还在,没有丢掉。稍等,贫僧已命人取去了。”
闻姑娘轻叹,坐下道:“我若说我当真是东家的妹子,你信么?”
“不信。你不是。”薛蟠心想,若老薛真有这么一个外室女,原著里头怎么可能半个字不暗示?
闻姑娘微微垂头:“书信里头,有一封是真的。便是咏柳的那首诗。若以那个做证据我自己都觉得牵强,才学着他老人家之笔迹写了其余那些。”
薛蟠歉然道:“贫僧只看了一封信,没看别的。”
闻姑娘稍怔了一瞬,又说:“我母亲姓柳,年轻时曾在京城暗窑子过活。后薛老爷替她赎了身。后一去不回,并不知道我母亲身怀有孕。”
薛蟠含笑道:“令堂大人而后是怎么生存的?”
“薛老爷留下的银子够她做点子小本营生。薛大爷既然上回没有细看那些东西,不妨细看看。”
薛蟠摆手:“不必了。这样吧。贫僧知道你真的不是我妹子。若需要帮助,我替你弄个好人家的身份、寻个品行尚可的殷实人家嫁了。”
闻姑娘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