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至一年终末,四年春秋到头,中原好不容易落得片刻清静,而神都里那座都已残凉了三十六年的伏羲庙也终于复了原貌。
便在华殿重启的当日,风晚之亲手将那个掀了三十余年风雨血腥的百灵谱放回了当年封印的原位,不过庙中已不再有身俱伏羲灵助的大巫祝坐镇,而百灵谱灵核亦残,哪怕瞧来是物归原位了,也不过虚位置残物而已,几无意义。
在姜允的印象里,风晚之虽然有些令人捉摸不透,但似乎也并不是愿做无用功之人。
许也是这些年来太过清闲了,没有别的事可供他考虑,于是思来想去的,竟对这猜测不透又约有些猜疑的旧事生出了些兴趣,便找来了他宗正司里的旧部下,翻翻找找,还是给他搜来了有关当年苏长君行刺神主的记录。
纪阳早将奕宁侯府交给了姚东望,自己也不再对这些争权夺势的勾当有什么兴趣了,便也时常来他府上与他作伴。
难得姜允也能像等闲闲人一般清闲的打发了四年时光,纪阳都已习惯了他不蹙眉细阅卷籍的模样,今日蓦又见他拾回了旧态,便满是疑惑的凑来瞧了一眼,“你怎么又翻起了这件事?”
“闲来无聊而已。”
“府上那么多书你不看,看这东西做什么?”
姜允未挪眼瞧她,仍细细阅着卷上文字,仍是当年劳神案子的模样,“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些年风晚之的确有些古怪罢了。”
纪阳坐在他身旁的桌上,幽怨的睨了他一眼,便整着云鬓阴阳怪气道:“我成日在你眼前晃,也没见你看出我身上有什么变化,怎么才见了风晚之那么几面,就知道人家哪里古怪了?”
姜允却没抬眼瞧她,“我有什么必要非得看出你今天又换了哪根簪子吗?”
他这一句话挑火挑的恰到好处,纪阳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抢了他手上的东西往边上一按,姜允莫名其妙的抬眼瞧来,她也正好一眼瞪过去,“那你跟他过去啊!
”
“……”
女人有些时候发脾气大概的确是无法揣测缘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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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年末,萧府中独有苏阑珊一人在家,萧远鹤依然在南境作战,而萧遥伤重也回不来。
苏阑珊分别往南境与西境递了长信,独坐廊下,静静赏了今夜焰阳城难得的细雪。
往年在绝云峰上倒是每年冬季都能见着鹅毛大雪,且绝云峰山高岭绝,每入冬季都冷得人牙颤,那时不觉雪美,只都忙着抱怨天冷的叫人发狂,还有个面善心狠的师尊叫他们每日卯时只着轻衣便入大雪纷扬的后山攀岭越崖……
许是因为上了些年纪,平日里聒噪的那三个人又都不在身边吵闹,这段时日苏阑珊总是有意无意的会想起些往事。
她正出神时,在她屋里忙活的侍女将一件厚衣披上她肩,“夫人,晚间风太凉了,快回屋歇着吧。”
“唉,当真是年纪大了……”苏阑珊笑叹了一句,便如言入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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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销沙镇里休养到了开春,萧遥的伤势才终于缓和到能应付长途奔波了。
不过此去焰阳城路途遥远,途间又要经过几处地势格外难缠的地方,临行前伏芷自然免不得要再多交代他几句。
“我给你备的药每日必服,行马不可过快,黄昏必须落足。”
“这段时日有劳伏先生了。”
伏芷抱着手,蛮有几分古怪的上下打量了他一遭,萧遥也莫名其妙的往自己身上看了看,“怎么了?”
伏芷挪开了眼,饶有几分惋叹道:“你这一仗打的是真够惨烈,就你这一身伤,回去后少说也得再休养个一年半载,否则要是留下些病根,以后有你受的。”
“行军之人身上哪有不带伤的。”
伏芷白了他一眼,“有伤就趁早治,带着带着命就短了。”
李承安在旁给马套上了鞍,顺便也有闲嘴来跟伏芷侃上一句:“伏先生,我发现你这张嘴还真是个宝,骂死人都不带偿命的啊。”
就萧遥养伤这几个月来,李承安陪着他一块儿还真没少被骂的狗血淋头,萧遥从善如流了,他却是积了一肚子的怨气没处发。
“我这张嘴要是真能骂死人,你也活不到现在了。”
“你要真能骂死人,这天下少说得折一半人。”
伏芷容他谬赞了一笑,“那还真不错——走了。”
“伏先生这次又打算去哪?”
“我先在这西境溜达溜达,再去南疆转转。”
“先生已经不回倒云山了吗?”
“在倒云山待得时间太久了,早就没兴趣了。”
萧遥瞧他这闲云野鹤的日子果真潇洒,笑了笑,“保重。”
伏芷却漫不经心的摆了摆手,“没必要说那么沉重,反正我暂时是不打算定在哪了,指不定什么时候我俩就又碰面了。”
“也是。”
“你回去的路上当心,想多活几年就记着点我这个郎中交代的话。”
“请先生放心。”
伏芷淡淡又瞥了他一眼,执着折扇的手一摆,转身走了。
却没走几步又停住了,“对了,那天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