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安在旁瞧着来趣，便也凑了过来，指着自己问道：“那我是谁呀？”
冀儿水灵灵的大眼眨巴了两下，“叔叔……”
“我怎么就是叔叔了呢？”
“你本来就是。”
“你不是啊！”
李承安才幽怨的嚷了萧遥一声，苏冀便小有坏心眼的又唤了萧遥一声“小哥哥”。
“嘿，你这小家伙……”
李承安手过来轻轻戳了他一下，又逗了他一笑，转头便藏进了萧遥怀里。
晚间将近宴时，苏云深才给苏冀换好了华绸礼服，苏炽在旁更衣，苏冀仍是闹腾不歇的又想去抓王上的玉佩，被苏云深拦了回来。
“一会儿千万别让冀儿碰酒。”
“这么小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会让他碰酒。”
苏云深浅浅一叹，“我是让你看好他，便让他乱吃。”
宫女为苏炽整着衣襟，苏炽垂眼又见苏冀踩到了他袍上，拽着他的广袖。
“这小家伙怎么还是个属狗的德行？”
苏冀看出苏炽在逗他，便黏紧过来，仰脸冲着他傻笑。
“这么小的孩子当然什么也不懂，所以才让你看好他。”
眼见苏云深这都快被他愁出啰嗦了，苏炽连忙点头，“你放心，我肯定把他看得好好的。”
却见苏云深在旁仍是一叹。
王上提前不与群臣打招呼的直接封这位小殿下为储君，明眼人自然也都看得出，王上的这个决定是不容烦劝更不容反对的。
“这件事王上该是早就决定了吧？”
司寇凑来轻声问了一句，相国眉略一蹙，“如此重事，自然少不得思谋。”
早先定是没少思谋，不过是怕他们这些臣子横加阻拦，才如此不声不响罢了。
时辰将至，王上牵着小殿下入席，百官立起拱手为拜。
苏冀年纪尚幼不懂礼仪，见此阵仗也只是疑惑的打量着，苏炽却始终牵着他没让他闹腾，礼罢便赐了群臣落坐。
坐下，司寇又约有慨叹的打量着小太子道了一句：“小殿下的眉目与公主倒是颇为相似。”
然而相国依然一脸冷肃，“却也少不得其父的姿容。”
苏云深一落坐，便颇有些紧张的看着苏冀，就怕苏炽看不好他。
苏炽将冀儿好好的圈抱在怀里，却也禁不了他的小爪子在桌上乱抓。
苏冀如今的年纪正是见了什么都好奇的时候，乱抓了好些都能吃苏炽也就没管他，却终于有一爪子去逮酒樽了。
“诶诶诶，这个不行。”
然而冀儿偏就看着这杯子好看，就是要拿，没办法，苏炽只好一口闷了里头半杯酒，只给他拿着杯子玩。
孩子总是没有什么定性，得了酒樽把玩不过片刻就又扔朝一边了，苏炽接住了这稍有些沉手的铜樽，却都还没放回桌上，他怀里这小捣蛋鬼就又转过身，抓了他王冕垂挂的珠串。
相国大人在席间见此一幕，又蹙了眉。
然而王上对此却半点没有阻拦之意的就任着孩子胡碰王冕，小殿下抓了冕旒又扯了垂坠于玉衡的充耳，伏在王上怀里嬉笑着，弄斜了君冕。
“失礼也！”
相国蹙眉一声摇叹，萧遥与之邻席而坐，闻言便下意识瞧了去，果见相国一脸凝重，便莞尔应之：“小殿下年岁尚幼，难免玩闹了些，况他识字尚且不全，如何能知礼仪。”
“司马此言差矣，”相国面色凝重难缓，眉头亦是久蹙不舒，目光又瞥回苏冀身上，沉叹道：“先王之时，长公子三岁书已成文，启微公子四岁即通八礼，公主五岁通习四艺，而王上六岁方才入宫，居一年亦具宗室之仪，故较于先王之严，而今这位小殿下委实失教了些。”
西山国严礼重法，严责臣民恪守己职，赏必信刑必罚，王令施行于朝野正官治民，而身为王室成员自然更应严遵礼法，如此方能为臣民之表率——正是如此明察不苟方才有如今乱世不败之强局。
相国不否认如今这位年轻的王上的确甚有才能，也颇具明君资质，可相较于先王，如今的王上多余的仁慈太多了。
君王的仁慈既是笼络民心之良策，同时也是一把利刃，稍有不慎，只要逾了一分，便会坏礼而乱法，无功得赏，有罪得免——此乃社稷之祸害、乱朝之蚁丘。
“于宗室而言，父子尚且退居于君臣之后，而况乎旁系之亲。”相国添了一句，又叹道：“我们这位王上实在是太过仁慈了些。”
萧遥惑而瞥之，“君王仁慈难道不是臣民之幸吗？”
相国意深一笑，“臣民之幸，社稷之祸。以‘仁’治国不过是妄图凭情义栓臣民之心罢了，然芸芸凡心之众，却有赤诚几何？”
“总会有人愿凭此二字赴汤蹈火。”
“却是少之又少，千载难逢一心之真，而就算得了这一心的赤诚，放眼芸芸浊尘，亦不过螳臂当车，终将为其所覆。司马细探古今史载，真正能成功业的有哪位君王是绝对的仁慈？所谓万民追随不过利益驱策，一旦君王失了权势败了功业，其仁慈至于丹青亦不过一笔笑谈，而昔年言‘情义’而追随的臣子自然也当重择良木而栖，届时江山倾覆不过顷刻之间，当叛乱之民提起手中屠刀之时，仁王之局何异乎暴君？”
萧遥一时寻不出言语驳之，而相国泊然饮了口清酒，又道：“趋利避害，人之本性，故与其寄望于飘忽不可捉摸的‘情义’，不如舍除仁慈严礼重法，予臣民所期之功赏，得君王权策之江山。功业既成，何愁不得赞誉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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