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楼这边与其说是一个玻璃露台,不如说是一个半开放天井。原先是有顶的,上一任主人将它地面刷成了草灰绿,除开玻璃之外的墙面则刷成了鹅蛋黄,偶尔上来,可以眺望一下远处的高尔夫球场和山脚下的湖水,颐养身心。
只是明轻轻接手之后,在一次台风天的时候,顶上的玻璃被掀掉了一半,她至今懒得修缮,于是到了深冬,雪飘进来,这里彻底荒废成了一个天台。
而天台的左边,有一架向上爬的木梯,爬上去,就是整个别墅的屋顶了。屋顶是红色的瓦片,排布着最好的防水系统,上面还有一个装饰性的巨大的风车烟囱。
明轻轻刚到天台,就听见屋顶那边有咔咔咔的动静,更加确信屋顶上有小动物。
听起来像猫,毕竟狗不会爬树。
然而等她爬上木梯的时候,看见的却是一只慌张地趴在屋脊上、四爪并用害怕掉下去的愁眉苦脸、体型瘦削的杂交犬,和一件卡在烟囱上的蓝色旧衣服。
风把单薄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帽子垂下来,两只空荡荡的袖子迎风飘扬。
明轻轻:???
眼神惶恐的杂交犬:???
一人一狗大眼瞪小眼,同时卡壳。
……
“这,怎么上去的。”明轻轻感到匪夷所思。
但是问也问不出来什么,你总不能指望一只狗给你答案。
二十分钟后,明轻轻满头大汗地把两股战战的狗给弄了下来。
这狗对陌生人十分警惕和抗拒,跳下来后就立刻退到墙角,冲她“汪汪”叫了几声。
明轻轻不太确定这只狗是流浪狗、还是家养的狗。
按道理说都流浪到这边了,浑身应该脏兮兮的才对,而且这两天又是下雪又是下雨的,它的毛发不该这么干净。就算今天天晴晒干了,毛发也该虬成一团。
难不成就是附近走丢的狗,才走丢没几天?
要是小区里面走丢的狗,当成流浪狗送去救助中心,反而会更让它的主人找不到它。
明轻轻没理会角落里龇牙咧嘴的狗,先掏出手机给它拍了个照,然后下楼给保安打了个电话,用微信把照片给保安传过去,让保安挨家挨户问问有没有谁的狗走丢了。
这边的住户不是有钱就是有势,保安不敢怠慢,很快问了一圈。
明轻轻得到的结论是——不是本小区的狗。
想来也是,这个小区养的大多都是圣伯纳犬那种名贵的巨型犬,谁会养这么一只瘦弱的串串?
明轻轻莫名其妙捡了条狗,有点头疼。
她喜欢安静,不喜欢听见狗吠,没有要把狗留下来的想法。
她发了条信息给小周,让小周联系一下宠物救济中心,并把照片打印一下做个“捡狗启事”。
小周那边很快回复:“安排好了,但现在正年关,本地的救助中心已经关门了,大概得三天后才能上门来接狗。”
知道她不喜欢狗的体味,小周又发了一条:“要不然我先过去接到我这里来?”
这会儿正过年,小周也在陪家人,一会儿就为点儿小事叫他过来一趟,也是怪麻烦人家的。
她自己从来不过除夕,总不能妨碍人家团圆。
“算了。”明轻轻回:“三天而已。”
就收留这只狗三天。
*
小傅抱着勺子脸色煞白地蹲在另一栋别墅的屋顶上,危机过去,他狂跳的心脏终于稍稍缓下来。
方才来不及拽出那件衣服,他只能用尽来到地球上后最快的速度,挥动僵硬不利索的手臂,三下五除二飞快地将外套脱了,并飞快地瞬移到一套公寓里,把独自守家的狗给拎了过来,勉强逃过一劫。
猫和狗都是人类的好伙伴,人类看到不仅不会怕,还会直呼可爱。
不像他,明轻轻看到了他肯定会吓坏。
此时此刻他穿着件单薄的T恤,只感觉冷风疯狂往脖子里灌,更冷了。
他紧张地观察着明轻轻那边的情况,打算等明轻轻没注意,把狗送回那家人去,然后等到了夜晚,把自己还遗落在四楼杂物间的两件东西取出来。
然后——就和明轻轻告别了。
周围很安静,小傅坐下来,僵硬的膝盖终于放松,晃了晃。
云层后稀薄的阳光照在他没了兜帽衫掩盖的肌肤上,一切近乎透明。
他心里不舍,垂下的眼里透着一股孤单。
他抬起眼,忍不住多注视远处那栋别墅里的人一会儿。
小傅远远地看见明轻轻掏出手机,听见几个地球语“宠物救济中心”,知道明轻轻是打算将那条狗送去救助。
得在她送走之前,把狗送回去才行。
小傅慢吞吞起身,打算瞬移过去。
可忽然又见明轻轻下了一楼。
他见她进了其中一个房间,过了会儿,通过窗户,看见她费力地拖着一张旧沙发出来,将旧沙发移到了别墅尽头、紧挨着玻璃花房的那个房间。
小傅有些疑惑,不知道明轻轻打算做什么。
接着,就见她又去杂货间找了找,找到一个米白色的小盒子,她把米白色小盒子、一些其他的东西,比如毛毯、一个黑箱子,拿到了一楼尽头的那个房间。
小傅所以为的各种盒子,分别是小米自动饮水机、安全防火制热油汀。这些还是明轻轻给她的猫买的,不过肥肥被养得很娇气,只喝热水,还瞧不上宠物饮水机里的水,于是这些东西一直闲置在杂货间。
肥肥察觉到她要做什么,不开心地叼着她裤脚,试图把自己的东西索要回来。
明轻轻弯腰揉了下它的猫头,继续把房间布置好。
很快,小傅看见明轻轻用一根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肉骨头,去四楼把串串犬引诱下来。他终于知道她在干什么了。
……她在给那只狗布置一个窝。
小傅:“……”
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和涩然一瞬间涌上小傅的心头。
那条狗性格不好、长得还丑、体格也瘦巴巴。不像自己,不需要套上根绳儿,就愿意跟着她跑。
怎么就能被她养上了?
而那只狗仍然异常警惕地瞪着明轻轻,还时不时吠叫两下,只是实在受不了肉骨头的诱惑,这才一路不远不近地跟着明轻轻下楼梯。
串串犬跟着明轻轻到了一楼尽头的房间,明轻轻将肉骨头放在饮水机旁边的盘子里,串串犬在原先的家庭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完整的一大块排骨?立刻口水直流地蹦跶了过去。
明轻轻指了指旁边的玻璃花房,对它道:“那边墙壁上有个猫狗出入的小孔,你上厕所出去上,不要拉在家里。”
也不知道这狗听懂了没有,明轻轻挠了挠头,打算就先这么着了。
它待在一楼,她在三楼,怎么吠叫都吵不到她。
狗吃得正香,明轻轻为了避免肥肥和它撞上打架,出去时把这边几间房最外面的一扇门关上了。
远处的小傅无比沮丧地坐下来,居然有一丝羡慕那条狗。
*
夕阳落下,串串犬吃饱喝足,但是仍然警惕,在明轻轻给它安排的房间里左嗅右嗅。
这种从小养起的土狗其实对主人比名贵犬还更要忠诚,它很清楚现在这里不是自己的家。
它必须得回去,不然主人会担心的。
正当它在墙上拱来拱去,却无法出去,急得“汪汪”叫时。
一道少年的身影凭空出现在了房间内,踉跄一下后站稳了。
串串犬的吠叫立刻停止了。
它眼里出现了恐惧。
就像它被从自己家里突然带过来时一样,它感觉到了一种来自于更高等生物的压制。
尽管少年那一双灰蓝色的眼睛干净无害,但那是一种惧强的天性,正如猫会掉毛一样。
狗仰着脑袋,盯着小傅,忽然就小便失禁,吓得原地出现一滩黄色尿液。
小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