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客套,女人领着他们进了院子。
毫无院外高墙的既视感,偏暗的天幕下,一棵几人合抱粗的老槐影了半边院子,跟肖奖家一排能分出六间正房的敞亮空间相比难免显得阴晦。
“左边那间,敲门进去就行。”
正房一共三间,女人迈进小厅的门槛用手一指,一个眼神也没留下,掀帘子拐进右边屋碰上了门。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走到近前,肖奖扣了扣门。
“进来。”
里面透着沙哑的锣嗓应了一声。
拧动门把走进去,靠窗的位置,一个白发齐肩的老人正背对着他们坐在藤椅上。
屋里没开灯。老人笔挺的背影被一股孤且清的氛围渲染的有些落寞与超脱。
“明先生您好。”
肖奖觉得自己开这个坑简直就是个错误。一直都是他在张罗着说话,笮铭总保持着站在他斜后方的状态,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你们——”
声音不自觉放平,明万山缓缓站了起来。
“哦,我们是来做归梓的。”肖奖接了一句。
归梓,顾名思义,就是归乡,认祖归宗。
起初这里的人们创出这一仪式是为了让流落在外的游子名正言顺的回乡祭祖,而后来的人们进行这一活动单纯为了图个吉利,图个顺溜,图个宗祠,图个人丁。
有的时候,也会为外乡过来的“上门女婿”进行这种仪式。
“你用本地话跟我说。”
“谁?”肖奖问。
“你。”
“哦,行。”
肖奖倒是没强调做“归梓”的不是他,用上了本地的口音词汇,重复了一遍。
“明先生,nǎ们s上这儿(二声)来做归梓dai。”
其实听上去,除了口音有些拽,燕柳镇的方言并不难懂,跟普通话差距不大,毕竟地域靠近燕京。
“你是做什么的?”
嗯?
“明先生,做归梓的不是我。”
“我知道。你还是学生吧?”
“嗯,是。”
“你们要认谁回来?”明万山背着手面向着窗户,望着窗外并不清晰的槐树的绿。
“我。”笮铭沉着声应道。
虽然肖奖提前没给他普及什么是归梓,但通过对话他也差不多明白了。
肖奖为了他的事这么上心,想跟他一起分享快乐,创造快乐,他不能因为自己心情的莫名低落就搁旁边装木头。
“归梓只给回燕柳镇的人做。你是吗?”明万山问。
“是。”
“为什么认回来?”
笮铭顿了一下,微微吐了口气,“没有根。”
手指弯了弯,肖奖按捺下过去抓紧笮铭的手的冲动,余光将这个人的一切收在眸底。
“为什么要认到燕柳镇?”明万山仰了下头,接着问。
笮铭沉默了一刻,“内心情结,打鱼,归家。”
“什么是家?为什么说认燕柳镇是归家。”明万山还算平淡的语气里多少有了些较真的意味。
肖奖微微拧了拧眉。
问这么多干什么,打破砂锅问到底?早知道不来了。
“我是一个缺少归属感的人。”
脑海里所有跟“家”有关的情节跟电影片段一样,让一个钥匙扣一串,没什么调理的不停的跳将出来。
杂乱渐渐在温淡的光晕里散远了,想要抓住的逐渐把心房填满了。
“有那么一个地方,当我靠近的时候,心里会有非常踏实,迫切期待的感受。我一直都明白,那是因为一个人。所以,那个地方叫有他的地方。”
虽然之前没人的时候,他俩也互相说了不少情话,但这会笮铭在这种情况下突然这么说,肖奖有种心里情愫要炸开的感觉。
“我喜欢燕柳镇,除了因为古镇很美,主要因为燕柳镇有我跟他的回忆,更因为这里是他的根。”
“因为燕柳镇是他出生成长的地方,所以我很想跟他有一样的家乡,跟他一起找他童年的回忆,跟他不管经历了多少,还能一起待在这里的任何一寸土地上,感受到最为简单的宁静。”
如果说恋爱前会担心自己嘴拙,也会吐槽别人的酸话,但当真的陷入爱情,即便不是诗人,很多东西都会随着情感的升温而很自然又十分冲动的涌出来。
他们不一样啊。
时刻需要被认可,希望去保护对方,表达无畏,因为是同性?
他们不一样吗?
爱情没有界限,你和他始终在乎的只有对方而已啊。
他们不一样。
每个人都不同,自己的路自己走。而幸运的是,两个人最终因为轨迹的交叠而相遇,又因为感情的火花而不断靠拢,最终携手而行。
白发老人缓缓转过了身,目光在肖奖脸上停了一下。
当那双古井老波一样的眼眸把笮铭整个人都装进去的时候,明万山头一次不自觉地有了一个擦眉毛的小动作。
“我这屋没地儿坐,你们也看见了,直接坐炕上吧。”明万山把藤椅转了方向,重新坐了下来。
两个人往后偏身,慢慢退后坐在了炕沿上。
“你叫什么名字?”明万山问肖奖。
“我叫肖奖。”
“嗯。你呢?”
“笮铭。”
明万山很瘦,脸上已经有了老年斑,看上去怎么也得有七十岁了。透过不很明显的褶皱,仍能看出这副面孔年轻时的俊朗。
“你刚才说的人,不会就是他吧?”明万山有些笑眯眯地看着笮铭问。
“是。”
既然人家大方问了,他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你有家里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