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以后,张文若的父母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张文若的父亲叫张丰业,是张家的老大,和张丰年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已经年近四十了,早些年在军中效力,尸山血海里滚过,瘸了一条腿,当时大战已止,张家兄弟便一起回了张家村。靠着军中混出的功劳,给张丰年补了个六扇门的差事,十几年混下来,也成了一县的淄衣捕头。
张丰业回家之后,娶了原来同在军中的匠户之女李萍,却是把老丈人的手艺继承了过来,靠着原本在军中的关系,支起了一家小小的铁匠铺子,打一些农具菜刀什么的供应周边,在整个石溪镇算是独一家,日子倒还过得下去。
张丰业腿脚不便,就先回到了家,招呼着儿子牵驴套车,先把村头渡口船里的料坯拉回来,没成想自己的二弟居然也在家里,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然后他就瞧见了李昊,一个相貌堂堂,眼神里都透着坚毅的汉子,眉宇间带着一股英气,站在那里默然无语,却有一种山岳屹然的气势。
江南的水土养不出这样的男儿。
“这位小兄弟,不知道是来自关中,还是河北?”
李昊恭敬行了一礼道:“劳世伯挂问,晚辈是关中人,姓李名昊,如日在天的昊。”
张丰年抢上前去,忙道:“哥,这里有一个长长的故事,且听我慢慢道来。”说着把大哥拉出院外,一直走到屋后的打稻场边,才把前几天的事情娓娓道来。
张丰业静静地听完,倒并不着急表态,沉吟了好半晌,才缓缓地道:“这件事儿能干,对文若有好处。实话讲,你先前想让文若去做修士,我是不大愿意的,哪怕他有那个资质。做武夫都出不了头,当修士走转运了?我是不相信的。”
张丰年嘟囔道:“那也没见您反对啊?”
张丰业很是无奈:“他娘也愿意这个,我有什么办法。要能当修士平平安安一辈子也行,但是要出头,还是得当武夫!咱们这一代本来大有起色,到最后那是时运不济,起起伏伏这上百年,怎么着也该到咱家转运了吧。”
“那可未必。”张丰年哼了一声,“大哥您还不知道吧,张屠户的儿子通了天地桥,已经被郑大人接走了。咱们村是转运,可是转到他们头上去了。”
张丰业一愣,旋即一咬牙道:“那就没办法了,只有武夫一条路。文若那孩子别的也就罢了,关键是缺一股子狠劲儿。大变故才能出大武夫,现在子一那孩子出息了,身边又有李昊这么个人物,就由不得他心生懈怠了。要充分发挥李昊的作用,磨刀石好,刀才能快!”
“诶,我也是这么想的,不然我疯了身边埋这么大雷?”
兄弟两个雄心勃勃,要重振湾尾张家的雄风,正是心潮澎湃之时,张丰业突然说道:“这事儿还得看你大嫂的意思。”
“唉!”好像有什么东西泄了气了。
出乎意料,李萍十分的欢喜李昊,或许因为两人都是姓李?拉着李昊的手就不松开,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满意。到最后不由得叹道:“我就想要一个你这样的儿子,结果你看,生了这么个没出息的玩意儿。”
张文若在院子里忙前忙后,搬箱卸货,闻言腰差点儿闪了,您跟我姐可真是亲娘俩,就我是捡来的是吗,就这么不招人待见?
李昊这小子也是,以前都没看出来,那冷峻坚毅的面庞下,居然还藏着另一副嘴脸。在张丰业面前英俊挺拔的身姿,在张母面前可耻的弯了下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不疼不痒地说了几句奉承话,不一会儿功夫,李萍跑进屋里,翻出来一套崭新的衣服,推给了李昊,“这是给文若做的衣服,这死孩子,老也长不大,就先给你穿吧。你放心,你到咱家来住,就跟我儿子是一样的,绝对不会亏待你的,有我们家一口,就绝不会少你一口的。”
李昊接过衣服,眼圈儿都红了,言语都有些哽咽道:“这个世上除了我娘,就再没人给我做过衣服了。”
“可怜的孩子!”李萍听得眼泪止不住的掉下来,一把把李昊搂在怀里,“孩子别哭,以后啊,我就是你娘,你做我的干儿子怎么样?”
“干娘!”李昊张口就喊,没有半点儿违和感。张文若在一边气得直翻白眼,干活都丁琳桄榔,还险些把自己的脚指头砸了。
这事儿闹得,一天云彩散。趁着一大家子都在,又添了新人,虽然不过年不过节,李萍咬了咬牙,杀了一头老母鸡,又去张屠户那里割了一斤肉,挑了一条鱼,做了顿大席,一家人坐在一块欢欢喜喜地吃了起来。
饭桌上面,充分体现了什么叫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那好东西都拼了命的往李昊的碗里夹,张文若到最后居然只喝了点儿汤水,不过看在人有伤在身的份儿上,他还是懒得计较。
“我感觉你像我失散多年的亲大哥。”半夜里躺在床上,张文若不无愤愤地道。
李昊在一旁宽慰道:“这就是图个新鲜,你也别生气,你都说了你们家是你娘做主,我还不得好好的哄着她老人家?你始终还是她的亲儿子。”
“其实,我真的有一个大哥,在我姐之前,只可惜生下来就夭折了,我娘她见到你,应该是想起了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