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的航行,非常平静,甚至可以说的上是乏善可陈,因为风力减弱,航行的速度有点慢,每天慢吞吞地走不了三百海里,船长就落锚休息。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玄渊此次伤的不轻,需要养伤,林伯便不许船只太颠簸。
映寒那日回舱后,草草地把自己擦洗了一番,重新梳了头发,待到转过身来,就看到床上放着蔓草已准备好的一身从里到外的干净衣服,而那套陈玄渊买的肚兜亵裤就整整齐齐地摆在最上面,柔软崭新。映寒只犹豫了一下,便将这衣物贴身穿了,才套上了外衣,然后立刻走上尾舱去看陈玄渊的情况。
陈玄渊此时正俯身趴在尾舱那墙角的小榻之上,周边围着林伯,阿蛋和卡多,一群人在手忙脚乱地在给他上药包扎,一时间只听得林伯的各种大呼小叫:“哎呀,不要碰那里,那里我还没清理过!你个兔崽子手轻点儿,这一处伤得太深了!卡多,干嘛包得这么紧,捂烂了怎么办!啊,作死啊,你们这是想要勒死玄渊吗?”
阿蛋和卡多开始还大刀阔斧,但被林伯这么喝了几回,已经是轻手轻脚战战兢兢,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不对,也不知道怎么做才对。一个垂手而立,一个挠头搔耳,都是老大不乐意地沉着脸。
床上传来玄渊微弱但慵懒地声音:“林伯,随意包一下就行了,我全身反正没一块好肉了,总能长得上的……”
正说到这里,突然觉得背后一处火辣辣的伤口一凉,只觉得一只柔软轻细的手指不知沾了什么,正一下下地拂过他的后背,轻重拿捏的恰恰好,甚是舒服。他懒懒地扭头一看,见到映寒正板着一张俏脸,坐在他的床边凳子上,一手拿着一罐药膏,一手细致周密地拂在他的背上,眉头轻簇,眼神凝重,轻咬着嘴唇,脸色苍白。她的身后,站着卡多,阿蛋,和林伯。一个拿着一卷绷带,绷带的尾巴都垂到了地上,一个捧着药碗,呆若木鸡,就算药洒得一滴不剩都没有察觉,一个手里拿着被血染红的毛巾,手足无措,都是愣愣地看着这副场景。
玄渊扭了身子,像是要坐起来,牵扯到创口,不由得呲牙裂嘴。只听映寒低低地说:“乖乖待着,别动。”
玄渊听她声音里自带了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不知为何想起了小时候自己顽皮受伤,母亲给自己上药的情形来,便挑了挑眉毛,又乖乖地趴了下去。
这时卡多先反应过来了,将自己手中的绷带往阿蛋手中一塞,说道:“甲板上还没收拾,我去看看。”扭身便走。
阿蛋也立时有了动作,将药碗和绷带都塞进了林伯的怀里,说道:“我在这里也是捣乱,我也去甲板上帮忙。”
林伯抱着一怀的东西,倒没有离开,反走到近前,配合着映寒,一个清理伤口,一个上药,竟然无比默契。
三个人沉默了一段时间。
映寒脸色惨白的看着自己的手下,只见玄渊背上纷繁的刺青之下,已是皮开肉绽,伤口纵横,浅的像是刮刀剐蹭,深的则似被剑锋割过,有的伤口里还有一些黑色的碎石渣子,狰狞可怖。想到刚才陈玄渊竟然是带着这么重的伤,坚持了这么久,她只有紧咬了唇,才能控制住指尖的微微颤抖。
玄渊乖乖趴着,初始只觉得背上已经疼得麻木了,但随着药越上越多,疼痛减轻,就感到映寒的手指在自己的背上,如蜻蜓点水,又似戏蝶恋花,那轻柔的触感越来越明显,自己的肌肤也越来越敏锐,脑子里突然就想起了刚才蜷在自己身下的这姑娘,娇躯裹在湿漉漉的衣服里纤毫毕现,小脸上尽是吓坏了的泪水,只柔柔地乖乖地卧在甲板上。偶然一下颠簸得分外厉害,她便瞪大了眼,呼吸骤紧,不由自主地伸手攥紧了自己胸前破碎的衣襟,仿若攀附着大树的蔓藤,腹中登时涌出一股热流,身上的一个部分竟然在这种时刻不合时宜地起了变化,所幸趴在床上不为人知,玄渊还是不由得一口咬住了枕头。
映寒见他突然混身一颤,塞住了口,还以为自己弄疼了他,立时停了手,轻声问:“很疼吗?”
玄渊大囧,立刻咧开嘴笑着说:“还好还好。这次能捡回命来就不错了,疼不疼的都在其次。”
林伯接口叹道:“现下你知道了吧,这南海上的传说都是有来历的,以后可再也不能这么胆大妄为了。还是要存点敬畏之心才好。”
玄渊大笑,一时间带动了腰腹的肌肉也跟着收缩:“什么传说,今天根本不是海妖做法,我们只是碰到了难得一见的奇观罢了!”
映寒本来心里就万分疑惑,不知道今天碰到的这海妖为何法力如此强大,便问:“什么奇观?”
玄渊看她一眼,忍着疼,一字一顿地说:“陆龙吸水。”
映寒凝眉,好像对这个词大概有点印象,却又一时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读到过。林伯在一边却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头,说:“难怪!难怪!”
玄渊为了分散注意力,便继续为映寒解释道:“陆龙吸水本来就时有发生,那些靠近海边的空身洞穴里,每逢潮差较大的日子,如果再遇上狂风,洞穴里的空气会被骤然抽空,引得海水倒灌,洞内的海水远远地高过洞外的海面,就好像陆地上的巨龙将海水吸走了一样。我们今日就碰到了这样的情形,只不过,今天的陆龙不是一般的洞穴,而是那死去上千年的昆仑火山。”
映寒也不由得恍然。
那死火山本就腹内中空,不知何年何月海面下的山体被海水腐蚀透了,山腹内早就已经与山外的茫茫海水连成了一气。平日里倒没有如何,只是碰到了特定的天气,山腹内的空气被突然抽空,海水竟然一路倒灌进去,所以山外的海面下降,才显露出深藏海底的峭壁,好似整座山都长高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