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显祖怒气冲冲地瞪着跪在自己身前的杜岳,停了几个呼吸后,伸手扶起儿子,神情复杂,却全无怒色,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半晌,他才拍了拍儿子的手背,丟下一句话,“吃完饭,到我书房来。”
赵显祖语气不容置疑,说完转身穿过大厅,去了后院。
有了家主的吩咐,大家哪里再敢缠着杜岳,急忙扒了几口饭,一哄而散。
吃完饭,杜岳接过丫鬟捧上了清水和漱盂,漱了口,去父亲书房。
后院就是三进院,比二进院还要大。院内除了曲桥花草外,还有池塘假山。
只是夜间光线的问题,影影绰绰,看不清这些景致。
不过,能在临安这寸土寸金之地,有这么大面积的府邸,在外戚中,也是不多见的。
杜岳顺着青砖铺就的小路,绕过池塘来到一片空地。
空地后是一栋两层小楼,那是赵显祖夫妇的住处。
小楼的形制和风格和二进院的小楼一样,由于位置居中,两侧多了一溜厢房。
东边厢房是曾氏和赵凝子的屋子。西厢房则是赵珏和赵骐居住。
杜岳进入小楼,穿过客厅,上了一个不宽的楼梯,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板,来到二楼,走到东面第一个房间,敲门喊了声“爹爹”,得到应答后,推门而入。
书房对门的是一个一人高的漆器屏风,绕过屏风,就看到一个宽大书桌。书桌后面是堆满书籍的书架。左右墙壁都有书画挂轴。一侧下方是待客的一组桌椅。另一侧则是一张摆放着茶几的罗汉床。
整间书房收拾得干净整洁,书香味十足,没有丝毫商贾的浮夸奢华。
书桌后的赵显祖已经换了一身宽袖广身的锦袍,端坐在太师椅上,正在烛台下翻检了一个临帖的本子。旁边站着一个驱蚊打扇的丫鬟。
见儿子进来,赵显祖挥手让丫鬟出去,又指着靠墙的一张椅子,示意杜岳自己搬椅子过来,坐到他书桌对面。
“你吃饭时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
赵显祖放下书帖,眼睛像两口深不可测的黑井:“读万卷书,行千里路,当真不假。这次回来,你无论见识,还是言辞,都与往日大大不同。
赵显祖声音平和,完全没有之前在餐厅里的严厉。
他在杜岳脸上又细细端详着,目光渐趋柔和,含着笑意,如同审视世间最美妙的书帖,缓缓开口说道。
“我走到门外时,你刚刚把襄阳之事说完,只听了一些尾巴。你重说一遍给我听听。”
赵显祖前后不一的态度,令杜岳如芒在背,疑惑且紧张,像是做了坏事的学生被教导主任逮个正着。
他不清楚赵显祖在门外听了多少。
所以,他没有增删,再次重复了一遍在饭桌上内容。
赵显祖听完之后,闭目沉思了一会,睁开眼看向杜岳,阴沉道:“知道我之前为何喝止你吗?”
杜岳见赵显祖脸色再次变得严厉,知道对方担心什么,蹙眉说道:“都是自家人,不会外传吧?”
赵显祖深深吸了口气,嘴唇慢慢绷成一条直线,手指无意识地翻阅着身前的书帖。
“从你今日说的那些事来看,你真的长大了。有些事情也无需瞒着你……”
赵显祖手指停下来,身体向前微弓,盯着杜岳的眼睛,目光渐渐凌厉,像极了发现复杂案件下一个天大秘密的检察官,抓住了嫌犯的马脚。
杜岳的瞳孔开始收缩,端正的脊梁微微前倾,按在扶手上双臂开始用力,小腿向后收起,脚趾踩在地面上的力道逐渐加大。
如果下一刻对方说出是他担心的话,他就要如同一头豹子,腾跃而起。
就在杜岳蓄势待发的一刻,他的耳边却听到一句让其差点骂娘的话。
“皇城司最近活动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