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然能回家过年,楚若楠很高兴,季怀申虽然也高兴,但在这个儿子面前,他向来情绪内敛,没有过多的感情流露。
倒是季熙,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只是小心翼翼的躲在楚若楠身后,但又总是探头探脑的去偷瞄他。
季然的卧室胡阿姨早就收拾好了,床上换了新的床单被罩,刚刚晒过的鹅绒被带着冬天独特的阳光味道,像极了小时候妈妈身上的味道。
他坐在床边,自嘲的笑了笑。
妈妈身上的味道?
季然努力回忆了很久,依旧想不起来,林颂芝身上到底是什么味道。
好像自他有记忆开始,他和父亲母亲的关系总是疏离又冷淡,别说亲密的肢体接触,就连心平气和的说句话都很难。
他根本无法想象自己能像季熙那样牵着季怀申的手和他撒娇。
他不该这样,也不能这样。
季然唯一能依赖的亲人,就是爷爷季明德。
他清晰的记得他身上的茶香味,混合着一点淡淡的纸张木质香气。
季明德喜欢喝茶,也喜欢读书,偶尔也写写字,还会教季然下棋。
但是最后,他身上只剩下浓烈的药水味。
他去世的时候,手背上全是针眼,白发稀疏,眼角下垂。
那是季然第一次直面死亡。
不过短短的时间,他亲眼看着爷爷从精神矍铄的样子,被病痛折磨的瞬间苍老了十岁不止。
直到最后,他红着眼,站在追悼大厅里,面前只摆着一个瓷白的小罐子。
季明德去世以后,季然变得更加阴沉清冷。
他不愿见到季怀申和林颂芝,每天除了回家睡觉,他几乎从不在家露面。
最长的一次,父子俩有接近一年的时间没有碰面。
他不知道这漫长的时间里,林颂芝是如何熬过来的。
听说,她在后花园养了很多花?
季然好像从没来过后院,这些年,他甚至都没有好好地看一看这栋房子。
后院被打理的很干净,玻璃花房旁边有两株海棠树,现在阳光正好,整个玻璃花房都被折射出了五彩耀目的盈盈碎光。
他推开花房的门,潮湿温热的空气扑面而来,熏甜的花香冲进鼻腔。
花香莫名让人觉得心情愉悦。
季然顺着鹅卵石小路往里走,脚边全是胖嘟嘟的多肉,再往里,就变成了颜色各异的花海。
合欢花、西府海棠花、香雪兰花、风铃草...
花房的最尽头,藤编的木椅上铺着蓝白相间的小格子毛毯,木椅旁边还放着几个长嘴水壶。
置物架上挂着围裙,手套,剪刀,和五颜六色的丝线。
他仿佛能看到林颂芝穿着围裙带着手套,拿着剪刀小心翼翼修剪花枝的样子。
忙完,就坐在木椅上,喝着茶,晒着太阳睡一觉。
这漫长的时光,也就这样过去了。
季然走到木椅前,伸手摸了摸光滑的扶手,拿起水壶,接了些水,顺着最近的一株风信子开始,一株一株浇起水来。
花浇完,他坐回椅子上,微眯着眼,感受到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竟有些困了。
鼻尖的花香混合着清淡的泥土味,这个味道,像是林颂芝身上的味道。
她偶尔喷香水,但是很少,季怀申也不喜欢香水味。
她很喜欢珠宝钻石,也喜欢买衣服包包,每次买回家的大包小包里,都有季怀申和季然的东西。
季怀申的西装衬衣,领带袖扣,季然的衣服鞋子,帽子围巾,全都是林颂芝买的。
她眼光很好。
其实打开衣橱一看,家里的每套衣服都是搭配好的,季怀申每次出门,成套的西装和衬衣,袖扣和领带,甚至袜子和鞋子,都是精挑细选放在一起的。
季然的也是。
他很少穿校服,甚至很早就开始接触潮牌,林颂芝给季然买双袜子都要想好搭配什么鞋子,可是季然连她什么时候买的又是什么时候洗好挂在衣橱里的都不知道。
而且,她从未买错过码数。
林颂芝买的衣服鞋子,季然穿着从来都是刚刚好。
以前他只觉得她是闲的没事喜欢逛街,和那些富家太太们攀比,谁的钻戒大,谁的珠宝贵,谁的衣服是最新款,谁的包包又是限量款。
他从来没有想过,在林颂芝无趣又孤寂的人生里,逛街给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买衣物,成了她觉得最有意义最有价值的事。
这一觉,季然睡的有些沉。
外面天色有些黑了,花房里没开灯,他睁开眼,被身侧的小团子吓了一跳。
“啊?”
他忽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拿着手机打开手电筒,微弱的光不偏不倚的照在季熙身上。
她原本扒着椅子的扶手,被季然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鹅卵石很坚硬,咯的她小屁股生疼,刚要咧开嘴哭,却发现季然正拿着手电筒照她。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