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衣裳不整被人从地从帐篷拖出来,挂在刑架上。
梦境开始剧烈地晃动,像是隔了重重水雾,谢遇随的视线飘忽不定,他看见自己拼命地叫喊,声音尖利地刺耳,他看到女人像一只小彘被吊起来,她的眼睛充血,眼珠暴胀。
第一刀“祭天肉”。
第二刀“遮眼罩”。
……
谢遇随胸肺一阵刺痛,五脏六腑生疼,好像承受刑罚的是他自己,他目眦尽裂,下一秒,他看见自己置身在一片熟悉的地方。
那是檀州节度使府邸,他曾在那里待过两年。一度让他以为是温暖安全的地方。
他看见自己身着玄衣,背负双手,身后是全套铁甲的士兵,身前是他那位曾让他无比崇敬的师长。
画面倏地散了,时间流速变得很快,他看见自己踏入黑暗潮湿的监狱中,把一杯酒递给师长。
他看见自己率人封住玄天山,放火烧了整座山,大火熊熊燃烧十天十夜,乌云蔽日,惨叫声惊天。
他看见自己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眼前是冕冠十二旒,五彩玉石澄澈流转,衣上是日、月、龙纹,星辰、山纹图案,他看着臣子山呼万岁,眼中却连一丝快意都无。
他频繁发动战争,四次北伐柔然,将柔然一族彻底灭族,把柔然的地盘并入大燕版图。他大兴土木,征人为他建造华丽的宫殿院落。他暴戾无度,大殿上杖责臣子,拔剑诛杀官员,尊贵丹墀上,不知道溅上了多少臣子的血液。
他满心暴虐,只想毁灭一切,破坏一切。天下珍宝美玉,他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
他听到了一曲笛声,清澈温柔,他却突然暴怒,找借口抄了吹笛人的全家。
而后,他看见吹笛人侥幸逃过一死,一点点向上爬,一如他自己一般,终于夜闯宫门,大军围城,取他代之。
他望着窗外的梅花,听着塞北的曲子,闭上了眼睛。
不对,谢遇随想,这不是自己的经历,他没有经历这些。
有哪里不一样?
一束光照进了他沉沉的梦境里,一支箭穿来,谢遇随看向那只箭,对上了一双皑皑若玄天山巅的眼。
对,是她。
他遇到了她,是她将自己,从沉沉水域中救出来,带着自己闯出那片牢笼。
她拿着刀,背着他,杀出了一条血路。
她有没有出来?她受伤了吗?她现在在哪里?她安不安全?
谢遇随猛然睁开眼。
妘千里提醒道,“他醒了!”
“按道理不该醒得这么早啊……”邢大夫嘀咕一声,面露喜色,“恭喜恭喜,病人既然醒了,生命危险已经解除。”
妘千里没理邢大夫,她一只手覆上了谢遇随的额头。
烧退了,甚好。
她的视线往下滑,看见谢遇随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眼神犹如妘千里刚得到浩然时,盯着长刀的样子。
他能看见了?
过了一会儿,她看见盯着她片刻的谢遇随,耳尖泛起了红。
绯红很快从耳朵蔓延到脸上。
妘千里赶紧把手从他额上拿开。
她再一看他,暗道不好,双手亡羊补牢般把他衣服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