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驾在前,万昭仪那盈盈一跪,加之那柔柔的一声:“臣妾有罪!请皇上治罪!”煞是折人,彷如风卷落叶,看似轻轻飘零,却恰如其分地落到了帝王的心湖中央。
皇帝虚扶了把万昭仪,道:“起来吧,这事也不能怪你。”
万昭仪却固执地不肯起身,低头道:“不,陛下,都是臣妾的不是。杜将军之女虽是因燚儿进的宫,可也是臣妾做主,留在宫里学规矩的。宫中禁卫乃是赫儿掌管,而今刺客横行,宫宇不宁,这都是臣妾教子无方!如今人在宫里丢了,说到底都是臣妾的过错。”
紧接着,她又道:“臣妾昨儿便得知此事,却故意知情不报,此又一项大罪是为欺君。臣妾犯下如此大过,纵然杜大将军英雄胸襟不与臣妾计较,但臣妾却不能不认过受罚。请陛下降罪于臣妾,休再迁怒于旁人。臣妾甘愿受罚!”
皇帝看着俯身在他脚下的女人,轻叹了一口气,伸手将她扶起:“先起来说话。”
“陛下……”万昭仪抬起头,眼眶红彤彤的。
她本是倾城之姿,如今含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楚楚之色更是动人。这番颜色便是铁石心肠也会心头柔软,更何况皇帝对这个女人素来便宠爱至极。
这番以退为进,总算是让皇帝松了口:“朕知四皇子一直尽力在搜捕刺客余党,那日让漏网之鱼逃脱,也是杜将军之女与五皇子所累。可人毕竟在宫里丢的,四皇子身担大内护卫之职,今日杜大将军面前,朕自不能护短。”
万昭仪体恤地点头:“臣妾明白,三日之期届满,若无法将杜将军之女寻回,臣妾便亲自向杜大将军谢罪,绝不让陛下为难。”
皇帝言语间带了一份怜惜:“你呀你,让朕说你什么好?从来只知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也不看看自己这身量受不受得住。”
万昭仪敛眉垂眸,只道:“臣妾不似皇后家族强盛,近能在朝堂为陛下稳固政局,远可为陛下守护疆土;亦不如已故的伏姐姐聪慧瑞敏,能为陛下出言献策,分忧解难。臣妾唯有这一己残躯,虽百无一用,却也甘愿为陛下肝脑涂地。只盼着不负累陛下,不惹陛下厌弃。”
一阵风起,带起阵阵秋凉。
迎风而立的皇帝,陡然生出了几分萧瑟的苍茫。
万昭仪适时地伸手拢了拢皇帝被秋风吹起的披风,皇帝眉心微动,执了万昭仪的手,忽然感叹:“朕的身边,真正知冷知热的贴心人,也就爱妃一个。”
万昭仪并未因皇帝的这番听起来似夫妻间的体己话而松懈,继续谨慎地接话:“陛下,血浓于水。几位皇子,皆是与陛下一心的。陛下素日对他们严苛,也是望他们成才。臣妾相信他们会明白陛下的苦心。”
又一阵风起,影影绰绰的桐枝轻摇,枯蝶随风轻舞。
皇帝随手接了一片枯叶在掌心握住,目光眺向远处,望着那重重的宫檐出了神。
万昭仪静静地陪在一旁,也不再出声搅扰。
这个北原国最高贵的男人,这个曾经最英勇善战的男人,并非铁打,也不过是肉体凡胎,他也有心底最柔软的存在。
终有一日,她会撬开那虚无的坚硬外壳,触到帝王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雍和宫内,众人等候多时。
宫宴早散,却迟迟不见万昭仪回宫,派出去打听的小宫人只道:“娘娘独自去向皇上请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