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方才,这人从路畔的花楼上飞下来,挥一柄陌刀,瞄准顾临川的颈项,没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口中大叫:狗官,拿命来。”不说废话的,才是狠角色。
他迅疾如风,刀刃破风,快的只看得到一线刀光,顾临川立刻抽刀格挡,正是这一挡给了侍卫与暗卫时间。
然后他就死了。
顾临川盯住他虎口上的厚茧,纵使不看身手,也知道这是个使刀的行家里手。
要说为何会来刺杀他,那可真是说不着。不过是有了传闻,说前线一再失利,要请他挂帅出征。这消息实属空穴来风,可没有影儿的事却招来了刺客。
顾临川委屈得很,为什么想不开要刺杀他个半退休的老官,就算他真当了什么主帅,想杀他以除勍敌,你说你都搞刺杀这一套了,直接去刺杀咱们皇帝陛下,不是效果更好、影响更大吗?是不是这个道理?
不过说实话。好歹毒的一场刺杀,成功了他就没命了,不成功……不知道会给他带来多大的麻烦。
李维捷个老阴*。
顾临川摇摇头,可惜了一个好刀客。
他驱马离去,临了,敏锐地意识到什么,有人用一种杀气腾腾的眼神看着他。
他警惕地扫了一周,没有寻见可疑之人。索性刺杀他也遇见的多了,还有多少躲在暗处的人他也不怵,挥鞭离去。
栗浓的心情,她自己描述不出来。怎么说,微微有点心梗,更多是迷茫。
为什么会这样?
怎么就这样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两个时辰前还活着,现在就死了?
又又又又他娘的跟顾临川有关系?
她对顾临川的厌恶早就无以复加,现在却又往上添上这么重的一笔,无以复加怎么再加?超负荷了,人是会疯的。
她不得不承认,顾临川这个人,他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她从未经历过的,他的厌恶、忽视、冤枉,都是她没有经历过的。他让她痛苦,让她难眠,让她无法可想,不知所措。
这种痛苦凌驾于肉身之上,说的矫情一些,是精神层面的痛苦。
大汉的尸身被京兆尹府的人拖走,栗浓不得为他收尸。看热闹的人都散去了,她却呆立良久,最终什么也做不了,只重新抬起脚步,向前走。
她买了胡饼肥鸡和三斗米回到据点,大家伙快活得仿若过年,一言一语说相声似的把她夸到天上去。
一人问道:“还是你有运道有办法,你是怎么要到这么多钱的?”
栗浓答道:“顾临川给的。”
大家恍然大悟,连声道:“怪不得怪不得。”
而后就七嘴八舌说起顾临川那些英雄事迹起来,说他百战百胜。想不到他在乞丐群体里也有那么高的名望。
栗浓听的厌烦无比,她冷不丁问道:“为什么了不得的战神也会被刺杀?”
这么一会功夫,顾临川在平康坊被刺的事情已经传了开来,乞丐大哥猜到他们年轻人会有此一问,早想好了回答:“诶呀,他是当宰相的人,哪能没有几个仇家?就算是寻常老百姓,东邻的狗撵了西邻的鸡,两家吵起来还想要动刀子呢!更何况一个做宰相的。”
“仇家?”栗浓琢磨着这个词:“会不会是顾临川曾经强抢民女?或者仗势欺人侵占了人家的土地?徇私枉法草菅人命?又或许,那人与他有杀父之仇?”
乞丐大哥听的惊讶,小眼睛瞪得溜圆:“我看是你与顾临川有杀父之仇吧?你干什么把他想成这样?”
按照江湖道义,买饭大哥对栗浓有过一饭之恩,他突遭横祸,栗浓是应该给他报仇的。可他偏偏是个刺客,他来杀顾临川,没杀成,被对方反杀了。
稍微捋一捋这个逻辑关系就会发现,栗浓是没法给他报仇的。因为人顾临川没错,杀了来杀自己的刺客,这有啥错?这合情合理啊。
可栗浓的性格是那样,对喜欢和讨厌的人完全两副态度。打死她也不肯承认给她饭吃的大哥不仅不占理,干的事还真缺德;更不愿意承认顾临川杀了她喜欢的人,却真没有错。
所以她拼命地往‘顾临川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罪恶滔天’这个方向上靠,妄图将大汉老哥的刺杀行动合理化、正义化、悲壮化。
反正她不管,就算顾临川是被刺杀的一方,是受害者,这个事也还是他的错。
就这一个特点来看,她真不愧是顾临川亲侄女,爱憎分明到这种蛮不讲理的地步。
乞丐大哥不懂栗浓为什么这么激动,他心平气和地就事论事:“人顾临川哪有那么坏!为什么有人刺杀他,我倒是听说了一个有趣的说法。”
“什么?”
“城北的老叫花子告诉我,说听说是前面打了败仗,北关以外,一大片地方都丢了,再退就要退回京城来啦!这样一来,前头带兵的人肯定要撤下来,放眼望去,整个朝廷,还能替换谁上去?”
“难不成就只有顾临川?”
“诶!”乞丐大哥挺兴奋的:“这话让你说着了,会打仗的当然不止顾临川一个,但是……”他刻意拖长音卖了个关子:“最会打仗的,可不就是顾临川?哪有对外打仗,不挑最好的,挑二等货色上的呢?”
“你是说,现在带兵的将领,‘天下兵马大元帅’,是二等货色?”
“诶!”孺子可教,乞丐大哥一拍手,兴致更高:“他啊!笑死我了,天下兵马大元帅?他连二等货色都不算。他就一个文官!真敢挂帅出征!丢人现眼!”
栗浓跳了起来,声音拔高:“你说什么?文官?”
怪不得这破仗总打不赢,文官上阵,恐怕还不如纸上谈兵的赵括呢。栗浓骂道:“皇帝有毛病吧?他是不是想当亡国之君想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