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缜生倒地,血水铺滚开去,一截断手躺在地上。
萧培退下外袍,急急地裹住萧缜生的伤口止血,萧缜生因失血而眼前发黑,但仍然睁大了眼睛,看着萧绘生的方向,空空的眼里说不清是痛楚还是什么。
萧绘生将匕首收进鞘中,利落地一甩袖子,按住栗浓的伤口,她的颈部裂开一大道口子,血染红了她领口一大片,萧绘生微微皱了眉。
栗浓原先还多么鱼死网破的搏命样子,此刻反倒脆弱下去,眼睫一垂,像朵沾血的小白花。
萧绘生身上也带了伤,他确实是真刀真枪,突破重围杀进来的,难免挂彩。栗浓拧眉触了触他出血严重的手臂,一把摁上去。
萧绘生‘嘶’了一声,笑道:“哪有你这么按的?不怕疼死我?”
黑袍人不动声色地点了点自己胁下的刀伤,心里叹了一口气。
栗浓眨巴了一下眼睛,反应非常迟钝。萧绘生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头,抹掉她下巴尖上的血渍,缓声道:“你先去治伤,等爹爹一会儿,爹爹马上过去。”
栗浓用力地点了点头,仿若看不见其他人似的,径直穿过人群向外走,经过站在门口的惊时和黑袍人时,顿都没顿一下。
姓萧的亲眷不顾架在脖上的尖刀也要窃窃私语:“这是他家的大郎吧?是吧是吧?多少年没见过了!我都快认不出了!”
阿栋看栗浓的表现,听见萧家人议论,已经猜到了来者的是谁。他放下了刀,一帮人跟着他一起放下了刀,阿栋道:“剩下的是人家家务事,咱们也出去!”
阿栋感受到了萧绘生的想法,顺道把一大帮不算外人的亲戚们也都带了出去,不给这帮脖子伸得跟烤鸭似的大嘴巴看八卦的机会。
他做完这一切,反倒发了一会儿呆,立在树荫里,抬头望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惊时紧张地舔了舔嘴唇,不知道该不该走,小心地去看黑袍的脸色。可现在黑袍的脸色看不见,惊时只能从他肢体语言上判断他的心情……他的心情应该是不怎么样。惊时也不敢问,好在黑袍大人还算体恤下情,没有看人家热闹的癖好,一转身去廊柱下靠着去了。
惊时松了一口气,顺手给萧绘生带上了门,颠颠地跟上了。
院子里聚着不老少人,萧家一群亲戚油锅里撒盐一样炸了锅,喳喳喳个没完,一会儿骂萧缜生一会儿议论萧绘生,顺带偷摸议论议论萧绘生带回来的那个杀神一样的护卫。惊时已经够迫人的,那个黑衣人却比他还要高大劲瘦,又神神秘秘不露脸,周身一股寸草不生的肃杀之气……他们怀疑,萧绘生之所以能从萧缜生设下的的天罗地网里杀出一条血路,都是仰仗这人。
简直恐怖。
杀神黑袍斜倚着廊柱,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剑鞘上敲击着,诸如这类小动作,一般能够代表他两种心情,一种是不高兴,一种是感兴趣。
这两种情绪天差地别,但是黑袍蒙了脸,表现出的只有这么一个小动作。惊时感受到笼罩在黑袍周身的低气压,成功地判断出他现在应该是非常不高兴。
我的娘,他怎么又不高兴了!
惊时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见了栗浓。
她坐在廊下的长凳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微微低着头,眼睛看着脚尖,非常乖巧的坐姿。
但白衣红血的造型实在触目惊心。黑袍盯了她半晌,对惊时道:“带她去上药。”
惊时走到她身边,低头轻轻道:“娘子,咱们先去上上药吧,不要医者来,属下就有很好的金疮药。等咱们上好了药,萧郎君这边的事情也差不多处理停当了,到时候咱们再一起过来。”
栗浓一句话也不说,摇了摇头。
惊时顶着来自黑袍的死亡凝视,麻着头皮继续劝:“方才萧郎君也嘱咐您先去治伤,您不听属下的无妨,可您得听他话呀。”
栗浓张了张口:“我在这里等他。”
惊时无话可劝,紧张地偷觑了一眼黑袍,只见黑袍移开了视线,不知道在张望些什么。
惊时哄小孩一样,车轱辘话来回说了好几遍,栗浓却油盐不进。
惊时万般无奈,求助似的看了黑袍一眼,这一看不要紧,黑袍竟然不在原地,惊时脑子里轰隆一声,直起身子看了一圈,竟没找见人。
他一下绷紧了背,手扣上腰间的佩剑,神色严肃得吓人。
只见芭蕉叶掩映的月亮门那里有个身形一闪,惊时立刻追了过去,黑袍带着个战战兢兢的婢女正站在那里,一看就是刚从萧家院里抓来的。
惊时一愣,只听他淡淡道:“你带着婢子取药来,就在这里给她治伤。”
惊时总觉得这句话有点怪,却又一时想不出什么,一面应了,一面便带婢子去了。
他步在路上,叫日头一烤,才反应过来主子的吩咐怪在何处,主人少说了一句‘既然她不肯离开’,全句应该是‘既然她不肯离开,你就带着婢子取药来,就在这里给她治伤’。
但为什么没说这一句呢?
惊时摸了摸下巴,看破了什么秘密似的偷笑。
说了那句话,就显得太迁就了。迁就?他主子死鸭子嘴硬,向来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