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浓气得待不住,当即调转马头,便要回去。
她不大会控马,做的很笨拙,席若泽的那只猞猁没有随他而去,而是待在栗浓身边,静静看着她。
猞猁的瞳仁极小,而瞳仁越小,眼神便显得越凶狠,便仿若人的三眼白。
肢体动作乖巧无比,眼神却凶,栗浓和它对视一眼,总觉得它是在蔑视嘲讽自己。
物似主人形,果然是席若泽养出来的!
栗浓哼了一声,愈发着急去控马,待到成功调转马头,她无不得意地朝那猞猁扬了扬下巴,那猞猁却不看她,低头舔自己嘴边沾上的兔子血。
栗浓:“……”
她举目看了看来时的路,然而山林茂密,她一时竟不能确认方向。
她皱眉四顾,举头看日头的方向。
那酷似席若泽的猞猁绷着爪子伸了个懒腰,闲庭信步地走在马前,开始带路。
短短的尾巴支起来,尾巴尖上是一块圆形的黑斑,扎在栗浓眼前,微微摆着。
栗浓:忽然觉得更生气了怎么办。
她无奈地跟在这只祖宗后头,死都不回头朝席若泽的方向看一眼。
一人一猞猁穿行在林间,林间鸟鸣水幽,溪水没有解冻,但溪边有漂亮的白色石头。
这路的确是来时路,但是来时着实顾不得看风景,此刻虽然栗浓仍心不在焉,但防止猞猁大爷坑她,她还是稍稍留意了一下路径。
她害怕坠马,紧紧地握着缰绳,此刻却不自觉地摩挲着手中的缰绳,心神不宁。
风动。
猞猁竖起耳朵。
走马微微偏头。它光亮的大眼睛中倒映出一只箭簇的身影,箭尖锐利地闪光,斩风而来,越逼越近。
噗地一声,利箭擦着马颈上的鬃毛掠过,带起一股肃杀的风流,牢牢钉进溪边的树干上。
栗浓卒然回首向箭来的方向看去。
她什么都没看清,身子猛然一抖,受惊的马剧烈地踢踏着四蹄,长长地嘶鸣一声,狂奔出去。
栗浓不会骑马,正是因为小时候坠过马,此刻更是慌了神,任何驭马之术都不会,只有用尽全身力气抱着马脖子,勉强不被甩下马背。
马疾奔出去数里,一头撞在一棵碗口粗的小树上,树干应声而折,马却也撞折了脖子,轰然倒地。栗浓被甩出去几米,额头猛地一磕,眼前血红一片,晕厥过去。
猞猁奔过来,绕着她走了两圈,又贴过来在她脸上嗅了嗅,确认她没死,猞猁便蹲在她脑袋前,伸出爪子,拍了拍她的脸。栗浓毫无反应,它又加了几分力气拍她鼻梁,她仍旧昏迷着。
大猫又绕着她走了两圈,见她始终不醒,便当机立断地叼了她的狐尾围颈,飞快地消失在密林中。
席若泽倚坐在老松树下的青石上,仰脸望着灰蒙蒙的天。
他没有力气去追鹿,甚至没有力气去骑马,就那么颓然坐着,感觉一切人世烟火离他而去。
大壮忽然奔到他脚边来,他脸靠在松树皮上,压着睫毛数树上的纹路。他把大壮留给栗浓,怕她不识路,可她在大漠中都能辨认方向,怎么可能不识路?席若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反正他连日来都这么混乱。
此刻大壮回来,说明栗浓已经离开狩猎场了。
席若泽看也懒得看它一眼,自暴自弃似的说了一句:“她走了,是不是?”
他才不后悔和她吵架,可一想起来她那句“小人之心”,还是禁不住伤心。她就这么想自己?
大壮急得在他身上蹭来蹭去,他才敷衍地揉了一把大壮的脖颈,实在没有心情和它游戏。
可他一低头,便看见了大壮嘴里叼的白狐尾巴。
他心里一惊,雪白的狐尾上沾着一块血渍,格外显眼。
席若泽豁然起身,一把抓住狐尾,翻身到了马上,片刻之间,他像彻底换了一个人,从伤春悲秋的酸书生切换到杀伐果断模式,开口道:“带路!”
席若泽狠扬马鞭,马蹄得得,蹄下生风,追风逐日,绝电奔星,只恨大壮跑的太慢。
到了惊马之处,一帮猎场的侍从已经赶到那里,眼见席若泽过来,忙道:“与将军同行的那位娘子的马惊了,我只见马载着她狂奔出去,却不知疯马去了何处。将军恕罪,我们已然派了几波人沿途去找,想来娘子吉人自有……”
“去寻医者!剩下的人同我来!”席若泽言简意赅地砸下几个字,哪有耐性听他说完废话,只听了一耳朵‘惊了马’,便立刻策马而去了。
天这样冷,他额上却冷汗涔涔,惊马,栗浓不会骑马,坠马又是非死既残的凶险……大壮拿了栗浓染血的脖套回来,说明她已经坠马受伤了。
会怎样?会怎样?
飒飒冷风倒灌进他咽喉,他紧抿着唇,看上去无比镇定,但抓缰绳的手然关节泛白。他不敢想,根本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