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始终那么温柔,清晰深刻的钻进他的耳膜,在他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回荡。
夙珝从未有一刻像此时这般恐慌清醒,心痛无力。
他从她的眼里那般清晰地看到自己离去的背影。
由近到远,出了净明殿,出了神宫,直到最后再也看不见。
这是他每次去看过她离开时她眼中所看到的样子,可最后一次,他离开的身影变成了她的。
夙珝知道,他自此,真的要失去她了。
徐徐清风中,君曜他们都看到了,雪姝的身体一点点变透明。
风吹起她飘在空中的衣摆,她的双脚几乎完全透明,原本飞舞在周围的萤火逐渐消失。
雪姝看到夙珝眼里的痛色,不知是抽搐疼痛的心早已麻木,还是此时的她连情绪波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着他,她只觉平静,回忆里全是他对她笑时的画面。
她轻叹一声,缓缓靠到夙珝的肩上,枕着他冰凉的银甲,搂着他的脖颈,宛如自言自语般地说:
“焱哥哥,我好累,可是……我不敢睡,我怕我睡着了又看到你受伤,我好疼……”
好疼……
须臾,照亮半隗坡的萤火无影无踪,唯有地上刚绽放的花在风中摇曳,青草窸窣低语,仿佛在诉说着悲伤与不舍。
夙珝怎么会看不到,怎么会感觉不到。
他怀里的人自始至终便没有重量,掌心下时隐时现的落空感每出现一次,他浑身上下的血液就凝结一次,窒息般的痛绞着他全身的经脉。
他很想将她再抱紧些,很想大声命令她不准睡,不可以睡。
可话到嘴边,却失了它原本的所有力量,连他要表达的意思也跟着变了。
他任由满脸濡湿冷凉,收了收双臂低头亲她的额,亲她的鼻子,最后在她唇瓣上落下一个吻。
“睡吧,睡着了就不累了,焱哥哥不会受伤不会流血,即便你睡着了,也不会再梦到,也不会疼了。”
雪姝不信,虚弱地抬眼对上他的视线,双唇轻颤,“真的?”
夙珝点头,眨去眼里的婆娑泪意又亲她,咬她的下唇,化去一身的银甲暖着她。
“嗯,焱哥哥答应你,不会受伤流血,不会让你做噩梦,姝儿安心睡就是了。”
雪姝笑,吃力地动了动手去摸他的脸,“最后一次,不能再食言了?”
夙珝知道她口中的食言指的是什么。
他说要闭关,给出的具体出关时间是半年,最后却是一晃五年。
他说他会变强,要带她走,却因自己的心急错过了十年。
在总算突破月灵最高秘术的修炼后,他封印了梼杌打败了赤鹿夫诸、银狐荧邪、墨蛟苍玄,去神宫见她时得知墨修做的一切。
可他骗了她。
他自以为为她好的假装自己对此事一无所知,然后转身就与妖魔两族联手,不与她商议便带人攻打神宫,让他们为此付出惨痛代价。
到最后都没能带走她。
他总在让她等,总在给了她无尽的希望后将她只身一人留在无休止的等待与黑暗里。
而这回,她不过是想安安心心地睡一觉罢了,他又如何能再让她连觉都不敢睡呢。
“嗯,”夙珝勾着唇应她,抱着她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最后一次,绝不食言。”
雪姝放心了,轻牵着嘴角满眼笑意地看着他,直到双眼漂亮的颜色变得黯淡,直到放在男人脸上的手缓缓落下。
夙珝将唇咬出了血,在温热的湿润流下前低头亲吻她,给她失色的双唇染上一层鲜艳。
颜色沾染上的那一刻,天际浮出一片亮色。
天亮了,风停了,人也,走了。
夙珝维持着拥抱她的姿势,在黎明的天光中低喃着一个名字。
那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小姑娘,是他爱了四千年的小丫头,是他刻进骨髓里心疼的小妻子。
莺歌再戴不住冷漠的面具,靠在戚风肩头无声地哭。
夙嘉红着眼眶,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最后把脸埋进楚胤的颈边哭出声,“姝儿死了,姝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