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北与依兰静默着对坐了不知多久,等他从万千思绪里抽身而出的时候,对面的女人依旧神色柔和地微笑着,等待着他迟迟未作出的答复。
他愣了愣,第一个反应是拿出手机,拨出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号码。
三声之后,电话被对面接了起来,传来姜盛沉稳而庄重的声线:“谌先生。”
一时间,谌北感觉自己失了声音,明明有很多话想要询问,却最终还是哽在了咽喉。他突然间意识到自己的愚蠢——从始至终,有些事情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而已。五斋宅里的也好,手下亲信的人也好,都不是傻子,此番被蒙蔽的不过他一人。
付茄萝这个女人果然好手段。若是她是与他为敌一端的,后果难以预料。他们这是要通过架空他来保全他么。呵。不动声色而又雷厉风行,果然是付茄萝那个女人的行事作风。
然而他谌北也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傻子。
嘴角无言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他沉了沉眼眸,低声应道:“是我。姜盛,你现在在哪里?”
姜盛波澜不惊地抬眸,与对面眉目冷峻的蔺逐对视了一眼,淡淡地回答道:“中央警厅。正好有些事情需要与谌先生确认,您现在有时间过来一趟吗?”
桌上外放接听的手机静默了片刻,幽幽地传来肯定的答复:“好。”
“我十五分钟内到。”谌北自然垂放在桌面上的手紧了紧,声线却一如既往,阴诡而磁性,不辨情绪,甚至带着几分不以为然的轻浮与浪/荡。
蔺逐垂眸,代替了姜盛答话:“麻烦谌先生特地跑一趟了。稍后,肖允会在门口接引您进来。我们一会儿见。”
“好。”挂断电话,两端皆是一室寂然。
“需要我陪你去吗?”依兰含着笑,眼中波光粼粼。
“不必。”
谌北不由得哑了几分嗓子。他望着对面含笑的美人,自嘲地笑了笑。垂眸静默须臾,才自顾自地狼狈而又苦涩地开口继续。
“依兰,我承认,我确是不够爱你。但并不能因此否定我对你执着了这么多年的喜欢,更不能抹杀我尝试着去爱别人的可能。”
“我承认,这些年我一直活得很轻巧。但除此之外,我没有别的生存的方法。”
“对你来说,我的这一生很短暂。但对于一个寻常人类来说,我的寿命是合理的。但和他们不一样的是,我合理的寿命里,有着比他们多数倍的不合理的背叛与失去。”
“有些东西,不是我不想要,而是我怕我要不起。”
“我不甘心,说到底不是为了这捉弄我的命运,为的是只能消极对抗它的自己。分明知道在意却无法触及,这真的是我这辈子经历过的最难堪的情况了。可事实是,我在这个命运的漩涡里一错再错,狼狈半生,却还是没有让自己爬出来。”
他沉寂的眼眸里有黯淡却稀疏的星光,清冷得孤寂。
“你说的话,回去后我会好好想的。今天,我们就到这里吧。我先走一步。”
“无论如何,谢谢你。”
谌北站了起来,目光对上依兰的。
“再见。”二十年后,终于是我先开口与你道别。
“再见。”依然端坐着的依兰抱着手里的咖啡杯,柔柔地弯了弯眉眼。
她含着笑,浅灰绿色荡漾的眼波默默地目送着谌北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谌北沉默着大步走出了不知咖啡厅。步调依旧优雅,步伐却很快,似是只有专心致志地奔往目的地才能抑制住他心底渐渐不受控制的纷乱思绪。
包厢在谌北离开后便彻底地暗了下来,窗边的帘子自动闭合,暗色渐渐湮没依兰浅灰绿色莹莹的眼波。
她微垂下眸,嘴角依旧噙着温柔妩媚的笑意,眼底却渐趋薄凉苍茫。
短暂的寿命啊……
这个世界上,还会有比她寿命更短暂的“人”吗?
“喵呜~”一声微弱却缱绻的软语打破了这昏暗的寂静。
依兰颤了颤眸,收敛了自己无意中飘飞的思绪,愣怔之后回眸,发现方才一直驻守在包厢外的白雪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正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毯上,懒懒地抚摸着自己的皮毛,一双琥珀色的通透瞳孔莹莹地望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