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之山,姚夫强与程慕予家。
程慕予在两个孩子的协助下放置好了东西,在这熟悉而久违的家里分外怀念地悠悠地转悠了两圈,也没看见姚夫强。
“你们姐俩倒是都在家,你们爸爸呢?又去哪儿运动了?这两天,我都没收到他的信儿。还以为,回来会有什么惊喜呢……”她以前,倒是没少收他那突然回来陪她的惊喜,也不知道这次还是不是。
程慕予的话里面充满了思念与期待。她平时都温柔大方惯了,也就在自家老公面前有几分小女孩的纯真直接。面颊微红,眼神游移,顾盼生辉。即便是年过半百,程慕予这一张小心翼翼试探是否有丈夫带来惊喜的模样亦是教人心醉。
以往程慕兮和姚含睇只当做是狗粮,日常被塞习惯也就罢了。可如今……惊喜肯定是没有的,只是希望也不是惊吓了。
从程慕予回来那一刻起,她便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打量着这座熟悉的房子,姚含睇的心便不由得随之跟着被吊了起来。直到现在,终究是不得不坦白面对的了。
她遥遥地给程慕兮递了一个眼神。
在客厅里颇有兴致地泡着茶的程慕兮柔媚轻浅地笑了笑,向她点了点头。
“想必也是父皇又去哪儿运动,或是筹谋着给您准备什么惊喜了。我们这些做儿臣的,也不便多过问,故而不知。还请母后莫要见怪。”程慕兮一边动作娴熟地调着茶,一边巧笑倩兮地回答。
寥寥几句,倒是把这问题给糊弄过去了。
姚含睇知道,程慕兮的嘴皮子功夫向来厉害。可问题是,她们现在不是应该坦白吗?她虽心中不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够暗暗地又给了程慕兮一个警告的眼神,在程慕予注意过来的时候,又继续做自己的事情,装作垂眸默认的样子。
程慕兮泡好了茶,过来拉着程慕予落了座,亲手捧过一杯去,尽心尽力地伺候着,美目盼兮地笑道:“母后请喝茶。”
程慕予虽然疑心,但对程慕兮的说辞还是信的。姚夫强退休之后,精明算计皆褪去了很多,在家里很多时候倒更像个老男孩,和她死皮赖脸地纠缠起来的时候更是极难对付。
他又突然间失踪不知道准备什么去了,倒也在情理之中。
程慕予微微颔首,从程慕兮手里把茶杯给接了过来,轻轻嗅了嗅,笑了:“好茶。我们家笑笑的手艺,当真是越来越好了。”她一手高兴地拍了拍程慕兮,另一手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眉眼皆笑得舒展。
“那也是母后的基因好,所以我才会学得又快又好。”程慕兮还在一副小女儿姿态地奉承着,直到她的余光清楚地看见——姚含睇也坐了过来。
她敛了一敛眸,耐心地等程慕予喝完了手里的茶,又极尽周到地接了过去,在茶几上轻轻地放下,还有意识地推远了些。
姚含睇目光一闪,便知道她要开始说了,随后便极有默契地把茶几也推过去了些。都说平时极为温柔平和的人,当真悲伤崩溃起来,越发的疯狂暴躁。物件无辜,能避开的,便尽量避开吧。
姚含睇和程慕予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便见程慕兮立刻变了神态。只见她站起了身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摆,黛眉微皱,目光哀伤,竟直接在程慕兮脚边跪了下来,双手轻轻地附在程慕予的膝面上。
“怎么了?我们家笑笑受什么委屈了?还是最近档期太满,拍戏拍傻了,要给母后再演上一段啊?”程宜笑在家变化莫测、古灵精怪惯了,程慕予一时也没有多放在心上,只是宠溺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一脸慈爱地问她。
姚含睇顿了顿,很快反应了过来,想了想,也默默地在程慕予的另一边脚下跪下了。姐妹两个一左一右,再加上程慕予现在坐着的木头座椅,正好把程慕予给团团堵住了。
姚含睇一跪,那便自然不是什么戏精之事了,当真是有事情发生了。程慕予微微一怔,终于发觉了气氛的不对劲之处。
她直觉上便觉得不安,连忙侧眸抓住了姚含睇的手,温柔端庄的面容下翻滚着抑制平息不了的担忧与焦虑。
“小睇,你和妈妈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了?你们姐妹两怎么突然之间都这个样子?”这个时候,她更想听作为长女的姚含睇亲口和她说。
可是这些话,姚含睇是当真开不了口。
“妈……”为难与犹疑哽在她的喉口,姚含睇默了默,也只能无力地唤了一声,原本就醇厚低沉的声音越发显得沙哑,甚至还带着些许干涩的苦。
感觉得到姐姐的为难,程慕兮当即伸手把程慕予抓着姚含睇的手覆住,巧妙地推开了姚含睇的手,将程慕予的一双丝毫不显老态的素手温柔地握在了手里。
她主动接过了话茬:“妈。爸爸他——死了。”
短短一句话,说得缓慢而滞涩,像是卡带播放的磁带,清丽柔媚的声音里夹杂着些许哭腔,似是在极力地控制悲伤的泪水,强撑着还算是平静的神态好好地把话说完。
如同原本静寂一片的夜空里突然间爆炸了一朵绚烂而滚烫的烟花,而后迅速地坠落、冷却、化为烟尘,零落消逝在无边无垠的黑暗里。因为极为短暂与渺小,而就如此不值一提地被吞噬消弭。
姚含睇原以为程慕兮会想出什么伤害较小的委婉易接受些的说辞,万万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直接简单粗暴地点破了真相。她连忙去看程慕予,只见她仍是方才的那副神态,似是根本没把消息听进去,尚未真的反应过来。
只有程慕兮分明地感觉到,在她话音吐落的那一个瞬间,程慕予近乎条件反射地狠狠攥住了她的手,若非有她的手与她紧紧交握,她动作之间的颤抖根本无法压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