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慕兮知道,她母亲不仅听进去了,还很快地明白了她所说的到底是什么。
场面一时陷入了令人窒息般的沉寂。
姚含睇见情形不妙,正要开口责备程慕兮几句,好让气氛缓和一些,侧眸却看见自家妹妹坦然而悲伤的目光,话到嘴边,终是不舍,蠕动了下嘴唇,便又咽了下去。
她回过眸来看程慕予,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轻轻地拢住了程慕予和程慕兮交握着的手,而后缓缓用力扣紧,试图用这无声的举动来给予自己最亲近的家人一些支持的力量。
哪里有什么委婉易接受的说法呢?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事实已然既定,不会改变,坦白是必然,拖延敷衍根本不能够解决问题,也不是她的作风。
是她思虑不周,自以为是,自己开不了口把责任都推给妹妹不说,又哪有立场指责行为本是正确的程慕兮呢?差点,她就欲盖弥彰地开了口,愈发地不像个长姐的模样了。
姚含睇在心里暗暗地叹了一口气,默默自省。
她抬眸,发现程慕予在看她。
她知道她母亲想从她口中得到什么。
她是姐姐,应该有姐姐的样子。
姚含睇英气肃然的脸上流淌着哀伤的柔和,但目光依旧温柔而坚定。她紧紧地握住掌心捧着的两双至亲之人的手,尽量平静流畅地开口道:“妈,我刚入行的时候,带我的师傅曾经和我说过两句话。也就是从这两句话起,他成了我最为敬重与信服的人。”
“他说,‘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莫测的谎言。而这世上最脆弱的谎言,是生命。’这两句话,我至今还记得分明。尤其是这两天,一直在我脑海里盘桓。”
“妈,爸已经去了。这是事实,我和笑笑既不想骗你、拖着你,也不想你不开心。但我们不想用又一个谎言,来弥补眼下这个已经发生了的谎言了。”
“人有生死,终有一别。无论如何……妈,咱得让爸好好地、安心地走。不是么?”
姚含睇最后一句“不是么”说得极轻。
她心里担心母亲会受不住,也怕会有别的意外发生,可又不得不说。她方才说每句话的时候,都明里暗里小心谨慎地观察着程慕予的反应。
程慕予到底是她们两的母亲,纵使悲伤大过天,又怎会忽略眼前这一对宝贝女儿的细微表情。姚含睇说话时语气、目光、姿态,可谓是战战兢兢。
她将孩子们担忧克制的神情都看在眼里,又怎么会不知道她们的难处与苦心。身为一位心疼孩子们远多过自己的慈母,程慕予就算是此时此刻心境荒芜,有如北风呼啸而过,蛮不讲理地吹走了她世界里一切的温馨明媚的东西,脑海只觉一片悲凉空白,也舍不得大悲大喜、大起大落地那般宣泄放纵出来。
唯有神思呆滞,隐忍地用泛着红的眼眶含着泪光,颤抖着。
原本她还能够借着来自女儿们的玉手的温度与力量支持稳住些的,可是越到后来,她越是觉得有重重震撼与悲痛如同涨潮时的浪头一般一下一下地拍打撞击上她的心头壁崖。
而她一人,瑟瑟立于苍茫无垠的海洋与浩瀚无情的天空之间,立于这陡峭萧索的悬崖之上,被大风狂卷侵略,为浪潮打湿喷溅——冰冷,从头到脚极具腐蚀意味的一寸一寸下来的冷。
“妈,姐说的对——人有生死,终有一别。至少为了让爸爸安心,我们也得好好地挺过去。”比起姚含睇隐忍的深藏于眼眸的担忧,程慕兮的担忧与焦虑全都写在了脸上,话语间尚还带着方才的哭腔。
她轻咽了口,明亮的目光固执而坚定地望着程慕予,信誓旦旦道:“妈,你还有我和姐姐呢。”
“没有了爸爸,我和姐姐就加倍地陪您、照顾您、对您好,带上爸爸的那一份一起。”所以,您不要太难过,伤心过度伤了身子,可好?
后半句,程慕兮没有说出口。但知女莫若母,程慕予在她清澈明丽的眼里,看得出分明而浓烈的乞求。
是啊,没有了爱人,她还有两个宝贝女儿呢……纵使难过是必然,她又哪里舍得她们这般惴惴不安、如履薄冰地担心记挂着她?
她怎么可能忍心舍得。
程慕予泛起了一丝苦涩的浅笑,伸手轻柔地抚了抚眼前两个女儿的发顶,目光哀伤而温柔,低低地叹了一句:“好孩子……”声音喑哑,略带着颤抖。
好孩子,谢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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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