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新房内。
面对抱着被子,蜷缩在床上的公输丹,太子若无其事地换了便衣,淡淡地说:“你早些休息。”
然后准备离开。
“你,你就这么走了?”公输丹试探着问。
从进来开始,太子就只是在她面前视若无人地换了衣服,连目光都没在她身上停留过。
太子走到门边,忽然站住,慢悠悠地扭过头,一双死鱼眼毫无生气地透着光,“难道你希望我留着?”
这句话把公输丹吓得继续往后缩。
太子冷笑一声,“我不喜欢你,更不喜欢你们公输家族的任何人。你嫁入东宫已得到想要的名分,只要你安分守己,我不会对你怎样。”
公输丹没敢啃声,抱住被子的手更用力地攥紧。
太子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你很喜欢那个叫做江白的?”
公输丹浑身一震,急忙撇清道:“我跟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但她并没有否认太子的问题,而对方似乎也不在意。
“我似乎见过他。”太子仰着头,似是在回忆。“但又想不起来,你能告诉我更多关于他的事么?”
说起江白,让公输丹在一片紧张的情绪下稍微放开了一些。她目光迷离,想起当初在大学宫时和江白的点滴。
“他说他曾学道阳生,想来与你同门,见过是有可能的。不过他说他只在小时候在阳生学习,所以才是你感到印象模糊的原因吧?”
太子低头沉默,片刻后,呼出一口浊气,有些无奈地笑笑:“是这样么?”
他重新看向公输丹,目光较之前少了冷漠,嘱咐道:“你早些休息。”
说罢,便开门出去,再也不作停留。
新婚之夜被丈夫抛下,应该是一件极为尴尬的事。但公输丹却大大松了口气。
等到太子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在耳边,公输丹才敢从被子里解放出来。
然而,仅仅一盏茶的功夫,门外再度响起了脚步声。不过不像是太子的那种沉稳的声音,而是有些轻浮,甚至……还有些杂。
来的不止一个人。
敲门声响起。
公输丹退了一步,小腿正好顶着身后的床沿,退无可退。面对突然的来客,她既感到讶异,也感到不安。
敲门声又起,隐约传来窃窃私语的女声。
公输丹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过去,把房门打开。
站在门外的是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姬。几乎是同样的妆容,厚重的浓妆,颇有风尘气息。
“是太子殿下叫我们来照顾你的,他怕你刚过来,会闷。”为首的女姬轻声说。
“你们是……”公输丹还是有些没搞懂。
为首的女姬低声说:“大小姐,我们曾是丞相府的人,所以你无需担心我们。现在,我们是殿下的侧妃。”
“侧……侧妃?”一开始听闻还是自己家里的人,公输丹还感到有些安慰,听到后面一句,就有些傻眼了。
她没想到这位看起来冷冰冰的太子会有这么多的侧妃。
“我们都是丞相送过来的……殿下知道我们出身低微,在丞相手上只能作为交易,不是送给殿下,就是送给某位大人,所以把我们都收留了下来。”
说道这里,女姬们的表情都有些伤感。
忽然,她瞪大了眼睛,竖起手掌作发誓状:“我可以向你证明,殿下收留我们,真的就只是让我们在此地生活而已。虽然挂着侧妃之名,但殿下从未对我们做过什么,更从未让我们感到难堪。”
她又有点难过,“就是太无情了,有时候哪怕不那么无情都好啊。”
看着她们的样子,虽然有替那位太子殿下游说之嫌,但那份幽怨却是掩饰不住的。太子出身阳生,世人都说阳生绝情,公输丹也是知道的。
说起来,江白也是阳生人……果然,都是一样的绝情人么?
“大小姐?”
见公输丹呆滞地停在那里,先前说话的女姬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有点担心自己刚才说的话,刚好因为太子妃走神,都忽略了。
公输丹回过神来,快速说了句:“我没事。”
觉察到大家诧异的眼神后,又补充说:“放心吧,我真的没事。我相信你们。”
“大小姐,其实……”先前说话的女姬眼神复杂,忽然鼓起勇气,“我们来找你,主要是为了……”
正巧身后有人拉了她拉的衣角,她剩下的话却由此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
见她突然吞了声,公输丹疑惑地歪着头,“你们有什么想说的话,不如进来再说?”
她往后退了一步,然后让开房门,微笑地看着她们。
“还是不了,毕竟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就不打扰了,有什么事还是明天再说吧。”站在身后的一名女姬躬身行礼道。
公输丹敏感地感觉到有什么改变了,这些人看向她的眼神里没了一开始的亲切,变得敬畏起来。有点像她还在丞相府时,那些下人看她的眼神。
“那你们就先回去吧。”她低声说,心里有点闷闷的。不知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是说错了什么话,惹得大家都变得拘谨起来了。
女姬们相互看看,一番行礼过后,很快便走开了。
所有人都离开后,整片天地又再次恢复平静,静得只听得到窗外的虫鸣。
在公输丹所听不到的角落里,有位女姬埋怨道:“为何不让我把话说完?大小姐是我看着长大的,只要跟她说清楚,她绝不会有害于殿下。”
“我原来也抱着这种想法,可她毕竟是姓公输。刚刚见面的时候,她给我的感觉,跟以前完全不同了……”那名方才阻止的女姬仍然心有余悸。
公输丹关上门,静悄悄地回到房内。她脱下婚衣,将自己从束缚中解脱出来。
此刻的她,是轻盈的,忍不住轻轻呼出一口气,不过却没觉得放松,总觉得胸口有什么一直压着,怪不舒服的。
抬眼看着婚房布置下的红色,那般刺眼,莫名地令她感到一阵心悸。她吹灭了红烛,打开窗户,玉臂枕着窗台,把身子探出窗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地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身处困狱许久,好不容易呼到外面的空气。
银色的月光轻轻扫下,映着窗台边上的白玉壶上,灼灼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