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五城。”
舞月轻描淡写, 幽幽然的说着这四个字, 却依旧嗤笑出声, 挑着眉毛看向桑洛:“公主可知,如今南疆五城, 是什么状况?”
“南岳大军攻城,五城诸公猝不及防,此时与城中百姓一同被困城中,以铁令求援。”桑洛直视舞月, 与她那轻佻自得的目光对上,在如此言语之中,丝毫不见颓势:“而今,伏亦被你们挟持, 根本无人能调动舒余大军前往南疆驰援。五城,怕不日便是你南岳囊中之物,可便是有人能调动舒余大军救下南疆五城,临城中的新王伏亦,却危险万分,牧卓称王,五城,也自然许给你们。这些事儿, ”桑洛说着, 便瞧见舞月那目光之中, 正随着自己口中谈论的眼下形势而变得更加得意满足, 轻笑一声:“莫说你我, 便是天下诸公,都心知肚明。”
“既如此,”舞月目光玩味的看着桑洛:“公主却为何要用我们的囊中之物,来与我交换?这样的买卖,我还真是头一次遇见。”
桑洛忽的一笑,径自拿起手边的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随着那水流清亮的声音,语调浅淡:“天下形势,风云骤变,囊中之物,也可能在转瞬之间成了他人的。此一番你们技高一筹,占得半分先机,可你莫要忘了,你南岳纵是人才辈出,与我舒余相较,只是以卵击石。如今,你们可掌控南疆五城,可你们的眼光,也只有这五城。”她放下茶壶,将茶杯捧在手中,细长的手指轻轻地在上面轻轻点着,弯了弯嘴唇:“眼下形势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有一步行差踏错,便可能满盘皆输,大祭司做决定,可是要细细的想清楚,若是不小心错过了良机,怕是连南疆五城,都得不到。”
舞月眉心微蹙,并未言语,可那面色竟随着桑洛话音,一同沉落下来。
“国小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目光短浅,只顾着眼前利益,而忘了后世长远之计。”桑洛目光深邃,淡声言道:“眼下五城之形势,确实不好。不过,如今狼首已在我营中,舒余五军不日便到。到时,我手中掌控的就是几十万大军。想及此,我倒是有一问,”她抿嘴一笑,可这笑容却让舞月觉得冷,便是桑洛那特有的、清淡柔雅的声音在她耳中,此时都变得凛冽起来——
“若我下令攻城,你能奈我何?”
凌厉,果决。
舞月终于从桑洛的目光之中读出了除了冷漠淡然之外的意味。
临城之中有她的两个兄长,那是舒余如今的王,或许还有舒余日后的王,桑洛难道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下令攻城?
舞月有些犹疑地看着桑洛,她心中不信,她不相信桑洛会不顾及伏亦的性命,宁可把这一城的人,都给伏亦陪葬,也要除掉牧卓与自己?可她却又迟疑,桑洛的目光让她觉得心惊,这种心惊之感,此前,她从未有过。
“攻城?”舞月嗤笑一声,她想用这笑掩盖自己心中的犹疑。
不知怎的,她忽的觉得,面前这个女人有着柔弱优雅又绝美的容颜,可又像是长满了尖刺的铜墙铁壁,不仅无法碰触,而且拒人于千里之外。便是看上一眼,交谈几句,都觉得寒光凛冽。
但她依旧笑,她也只有笑。笑是她的兵器,是她的手段。
她努力的压下心中的几分失措:“公主别忘了,城中,有你的亲兄长,城外,有你舒余八族诸公。若是鲁莽攻城,你国中诸公,会作壁上观无所作为?”
“诸公?”桑洛冷哼一声,似是早就看透了舞月要说的这些话儿,“自大金乌令至今,他们除了作壁上观之外,难道还有别的作为?”
舞月那掩盖在面纱之下的唇角不规则的抖动几下,双眼微眯,探究的看着桑洛:“难道,公主真的连自己兄长的命,都不顾了?若伏亦与牧卓死在乱中,你舒余一国与亡国又有何区别?”
“亡国?”桑洛在舞月说道这两字之时,竟忽的笑了,笑容如同绽开的花朵,艳丽优柔,她盯着舞月,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吐出:“自古而今,不破不立,大破更需大立。大祭司怎知,亡国之后不会有更新之象,更强之国?况……”她目光忽的变得凌厉,弯起唇角,面容上浮起一抹浓重的、凌厉的,而又让人生畏的孤高之感,“我轩野一族,也不止有伏亦与牧卓二人。人可亡,国,却未必会亡。”
舞月那忽然纷乱的思绪在话音落下之时终于变得明朗。而明朗之后,便是一股寒气从后脊蹿上。
桑洛说的话她终于明白了。
她当然可以下令攻城,当然可以不顾她两个兄长的性命。
或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早就不在乎这两个人的性命了。
桑洛根本就不想去搭救伏亦或是牧卓其中任何一个人。
换言之,她心中所笃信的所谓筹码,在桑洛眼中,不过是一缕青烟,一片薄纱,没有丝毫的分量。
这让舞月周身寒凉,眉目之中最后的一抹笑意也随着这寒凉消失殆尽。可她不过片刻,就又笑了。
这一次,她的笑声之中充满了自嘲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