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氏的哭嚎声更加尖利了,好在很快就有兵丁上前,拔出了刀,威胁了两句,大家的耳朵这才终于是清静了。
集齐了苏府上下百十口子人,便有黄门手捧圣旨进来宣读了旨意。
苏浅随着众人麻木的跪倒接旨,耳中听到的却全是荒谬的罪行。
说父亲贪功冒进,致使北狄破城,说父亲不道不义,致使发生民乱,还有一宗罪最为可笑,说父亲穿衣不合规制,大不敬。
苏浅听得连连冷笑。将军守城百战死,却留污名在人间。
反正如今人死了城没了,连北境的百姓也不知还能剩下多少,由着这些御史摇动他们的乾坤笔,想怎么编就怎么编,要紧的是保住他们头顶的乌纱,还有所效忠之人的脸面。
苏浅一直以为自己对这个世界是没有什么归属感的,除了亲娘幼弟,她对父亲的感情应该也是不够深的,可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觉,自己的心是疼的,不仅是为了亲爹的冤死,更是为了这些莫须有的罪。
为了这个狗屁的王朝,她爹连家都回不了,在边关一守就是几十年,从青丝到白头,苏浅不信在那个地方的父亲是对北境没有感情的。
他一定深爱着那片土地,为了保护他的土地和人民,他一定是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的。
这个时候,苏浅突然萌生了一个念想,她想去那里看看。去父亲生活了几十年,守护了几十年的地方看看。
这念头一旦萌生便和野生的蔓草一样疯狂的滋生蔓延,烧得她脑袋昏沉,连那人进来都没有发现。
赵玄一踏进这间四处充斥哭声的大厅便从人群中一眼望见了那个有些木呆呆的小丫头。
她脸上没落一滴泪,和她孱弱悲戚到站立不稳的娘亲相比,她似乎冷情的有些过分。
可他却能看出她身上的那种愤怒,痛苦,无助和孤独。
这样复杂的情绪,他感同身受,却也无能为力。
他只能默默走过去,先公事公办的,干巴巴对抄家的事情做了说明,之后,他面对那个悲戚的妇人清了清喉咙才道:
“夫人请节哀,你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收拾些细软,离开吧。”
刘氏总算止了悲声,冲着赵玄勉强福了一礼。她心里知道这已是人家最大的善意。还肯给自己收拾行囊的时间,便已经是莫大的恩德了。
家里有老有小,容不得她在这个时候软弱。
此时的刘氏也挺起了脊梁,快速开始吩咐下去。
现下虽说是夏天,可以他们如今的情况,出了这个门还不知怎样,能多带上些东西总好过到用时什么都没有强。
好在下人们的卖身契还在,有肖燃他们看着,乱是乱了些,到底没出大的问题。
只是,在众人离开后,赵玄却是寻了机会使人给苏浅递了一句话。
“京都不可留。”
苏浅将手里的纸条捏碎吃进了肚子里,眼中闪过一抹决绝,能让赵玄说出这话来,说明不止沈家那个纨绔在打她家的主意,可是,还有谁呢?……
侯府外,满满当当站了半条街的人,几乎个个满面惊惶,手足无措。
离开了偌大的侯府,他们又能去往何方?
刘婉晴最后看了眼侯府大门上贴着的封条,闭了闭眼,毅然转回了头。
“走吧。”
赵玄到底还是网开了一面,好歹给他们留了三辆马车。
刘氏一身白衣,戴着帷帽,让府中未出阁的姑娘坐上了一辆马车,加上老太太老太爷和重要的细软占掉一辆马车,其余人全都步行,也包括她自己,剩下的一匹马拉了满满一车包袱,还收拾了好些平板车,让仆人们拉了粮食和厨房里的杂物。
衣食住行,什么时候,衣和食都得放在前头。
苏浅没有去挤那辆依然飘着香风的马车,她选择和自家娘亲站在了一起。
本来她是打算好了直接带大家去她在城外置办的庄子,她之前留了人和东西在那里,足够他们一大家人躲个五六年不成问题。
可得了赵玄的消息,她便改了主意。
那两处庄子是她最后的容身之所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暴露人前。
好在刘氏当初为了安置柳嚒嚒在南边来的亲眷,曾在城西为她置过一处宅院。名字是在柳嚒嚒名下,如今是柳嚒嚒乡下的侄儿侄媳一直住着。
不大的三进院子,这些人挤挤倒也能过。但这不包括能闹腾的那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