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外,仆人瑟瑟的站着,无一人敢上去拉开二人。
苏娘子平日泼辣,竟被一向温润的忘忧郎君说的眼含泪珠,郎君发了好大的脾气,瞧着苏娘子腕上鲜红,不知是不是被郎君打伤的。
正猜测,就听杜忘忧道:“现在回你屋去,收拾行李,今日你便回江北。”
苏修罗的泪刷然落下,摔了一个碗道:“我不回去!”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赶来的杜川柏挥散仆人,脸色阴沉道。
苏修罗“哇”一声哭的更厉害,佟彦之先是瞪了杜忘忧一眼,随即轻柔地按住她腕处止血。
“天呐!”李恪指着苏修罗的手腕惊呼:“修罗你受伤了?!”
佟彦之一下怒起来,他上前一步,想给杜忘忧一拳,燕珩挡在杜忘忧面前,严肃道:“彦之。”
佟彦之骨骼作响,指着杜忘忧道:“姓杜的,你气什么?要不是因为你,她至于天天用自己的血来入药吗?她那么怕蛇,深更半夜的跑到山上去给你挖蛇胆,平时碰一下身上都青一块紫一块的,为了你,一天在自己腕上划一刀!”
佟彦之强硬地拉开苏修罗的衣袖,雪肤皓腕上深浅不一七八道血痕,看的李恪小小叫了一声。
杜忘忧指甲掐的掌心生疼,她冷冷道:“她愿意割是她自己的事,我不需要她用自己的血来救我,这条命活不活着都一样,何必再浪费别人的血。”
“你说的是人话吗!”佟彦之终是忍不住一掌朝她劈开,被燕珩挡下。
苏修罗抱着他的腰拼命摇头,道:“别打了,你不要动手。”
佟彦之胸膛起伏不定,吼道:“你还护着他!”
杜忘忧呵呵一声,捧起苏修罗熬好的那碗药,重重摔到地上,药汁飞溅到她洁白的靴上,她踩着那碎片,语气残忍道:“你不回江北,那我便回去,以后我的生死我自己决定,贱命一条,有什么好值得你们珍贵的?”
“忘忧!”此话一出,不只燕珩,杜川柏也低沉着声音唤她。
杜忘忧笑笑,满眼讽刺道:“我就是这样的人,你们应该放逐我自生自灭,哪怕我在外化成白骨,虫蚁满身,你们都不该管我!”
“啪”
一声脆响,杜忘忧头偏向一边,白皙的脸上浮着发红的指印。屋中鸦雀无声,李恪捂着嘴巴,不敢相信地看着杜川柏。
杜川柏也惊着了,他凝视着自己的手,眼中划过慌乱。
苏修罗泪珠凝在眼眶打转,颤着声音道:“忘......忘忧......”
杜忘忧十二岁那年,恍然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大梦。她道不清说不明梦里有什么,自梦境中醒来,她有了舅母,舅舅,兄长,妹妹,姨母,她从全然陌生这一切到喜欢上江北的欢声笑语。
舅母说她从树上掉下来摔到了脑袋,她也告诉自己,从前的事忘了就忘了。
她及笄时,舅母选了遥字给她,她喜欢这个字,遥于高山之巅,不染尘世之浊。她从不问舅母为何她要以男儿的身份示人,与她而言,男女没有分别。但越来越清晰梦境,越来越多的细节,都在告诉她十二岁以前的事情,梦中那个矜傲的男孩,混乱的打杀,让她在不自觉中心悸。
至亲在世,等尔来寻,若那道士说的是真的,她的至亲在哪?舅母为何要瞒着她?她为何自有记忆以来就身体虚弱?
小苏,杜二,舅母,甚至姨母,杜家的每一个人都对她关怀备至,隐瞒至深,只要她要,江北十二府的星星都可以摘下来。然而在这关怀里,多少不易察觉的愧疚与无奈,杜忘忧看在眼里。
杜忘忧低垂眼帘,手指覆上脸颊的指印,杜川柏低喃道:“对不起,忘忧......”
从小到大,他同杜忘忧掐的最厉害的一次,是他将杜忘忧推到了水里,杜忘忧怕水,在水里扑腾着手脚,被他捞上来后就高烧不止。
那日他在杜忘忧门外跪了一夜,父亲的戒尺打在他的身上,他忘了痛,只记得自己当时怕这个刚得了一年的妹妹就此死掉。其实他很喜欢这个妹妹,即便再生气,他也没有将这个妹妹赶出家门的意思。母亲说要当这个妹妹一出生就在杜家,他牢牢记得那话,自妹妹落水醒后,所有好吃好玩的他都留给妹妹,再也没对她动过一次手。
然而就在方才,他动手打了她。
“不用。”杜忘忧不在意地舔舔嘴唇,道:“这一巴掌,我活该受着。”
燕珩按住她的肩膀道:“忘忧,不要说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