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雪烛一惊,下意识地将右手藏到了身后。
见叶雪烛如此惊慌又抗拒,顾寒时自知唐突,心中懊悔,连忙俯身拾起掉在地上的筷子,仔细擦干净后,放回到叶雪烛面前的桌上,“吃饭吧。”
叶雪烛没动,手依旧背在身后,头垂得更低,看不清脸色。
顾寒时心道一声不好,他怕是把人给惹哭了。
这厢,正自责的不知如何是好,就见叶雪烛将背在身后的右手缓缓拿出,左手压着右手,双手不安地交握在一起,“有些吓人,我怕恶心到你,不如吃过饭再看。”
话音刚落,却又立刻摇头改口,“不妥不妥,吃过饭就更不宜看了。”
顾寒时不言,叶雪烛也低眉垂眼,没再说话。
两相沉默间,顾寒时忽然开口,“很疼吧。”
叶雪烛抬眼看向顾寒时,顾寒时也看着她。
平素总是带着几分清冷之色的眼眸,在昏黄跳跃的烛火下,莫名多了几分温柔的暖意,令人神迷。
见叶雪烛怔怔地看着他却不说话,顾寒时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又道:“手,当时很疼吧。”
一瞬间,叶雪烛仿佛在顾寒时眼中看到了一丝疼惜之色。
尽管稍纵即逝,但叶雪烛的心还是不由得怦怦乱跳起来,忙不迭的应说:“不疼,不疼的。”
“胡说。”顾寒时语气似怒似嗔,不过看人的眼神却比之前更添几分温柔。
叶雪烛从善如流,又忙说:“当时是疼的,但早就不疼了。”
顾寒时望着叶雪烛,面上沉着,放在膝上的手却蜷了又舒,舒了又蜷。
半晌,顾寒时起筷,夹了一块葱花小饼到叶雪烛碟中,“先吃饭,凉了不好。”
叶雪烛点头,也连忙给顾寒时夹了一块饼,“托你的福,才能吃上热饭热菜,辛苦你了。”
顾寒时语气淡淡,“快吃吧。”
叶雪烛也不客气,一口葱花饼,一口蛋花汤,明明是很简素的一餐饭,她却像在吃什么山珍海味一般,吃得津津有味。
见从前惯用右手的叶雪烛,如今却像个天生的左撇子似的,左手拿筷拿勺都稳稳当当,顾寒时却欣慰不起来。
淋了芝麻油,闻起来香喷喷的蛋花汤,入口竟带着一股莫名的苦涩味。
顾寒时咽下了那满口的苦涩,望着叶雪烛,认真道:“我一定会医好你的手。”
正埋头喝汤的叶雪烛微微一怔,“嗯”了一声之后,头埋得更低,汤也一勺一勺喝的飞快。
顾寒时只当叶雪烛爱喝这汤,便直接将盛汤的大碗端到叶雪烛面前,好方便她盛取。
怕叶雪烛一味喝汤,到头来只喝个水饱,夜里再饿,顾寒时又给叶雪烛夹了一块饼,“别光喝汤,也吃块饼。”
叶雪烛低着头含糊的应了一声,唇角带着笑,双眼却早已被泪湿。
她果然是年纪大了,越发憋不住泪了。
可千万不能叫寒时看见,叶雪烛心道,没得叫寒时以为她嫌饭菜不好吃呢。
这饼这汤都好吃极了,是她这五年来吃过最美味可口吃的东西。
一想到有生之年,竟还有机会尝到寒时的手艺,叶雪烛又忍不住鼻酸,一面吃着她的珍馐美味,一面拼命压下汹涌的泪意。
饭毕,半点儿忙也没帮,等吃现成饭的叶雪烛,一定要帮顾寒时洗碗,却又被顾寒时拒绝。
理由是,外头黑灯瞎火,又是男女混住的客栈,一个姑娘家进进出出的不方便。
叶雪烛只好乖乖的待在房里,卖力地将饭桌擦了一遍又一遍。
她心下想着,寒时喜欢干净,回来以后看到桌子被擦得亮晶晶,一定会高兴。
而提着一桶热水回来的顾寒时,一进门见叶雪烛在擦桌子,脸色却肉眼可见的沉下来。
原是要数落叶雪烛一句,你一个病体未愈的人,何必操劳这些。
可见叶雪烛对他笑嘻嘻,邀功似的指着桌子问他,“亮不亮?”
他只扬起唇角,“亮。”
见顾寒时笑了,叶雪烛大受鼓舞,想着寒时果然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便又想着拿抹布去擦擦别处。
“夜深了,就别忙这些了,梳洗完便歇下,明日还要早起。”顾寒时一边说,一边将水桶提到了屏风后头,出来后又与叶雪烛交代,“水是兑好的,不太烫,你直接取用就好。”
“之前那客栈掌柜不是说,不供应热水吗?”叶雪烛问。
顾寒时答:“他不供应,咱们可以自己烧,与他几个柴火钱就是了。”
叶雪烛“哦”了一声,红着脸转到了屏风后头去。
方才,寒时说“咱们”。
寒时这是又把她当自己人了?
那之前的“一刀两断”是不是就不做数了?
叶雪烛心下欢喜,身上的倦意都跟着淡了不少。
待叶雪烛梳洗完出来,顾寒时已经将床铺好,床下三尺远的地方,是顾寒时为自己打的地铺。
见叶雪烛出来了,刚打好地铺的顾寒时站起身,“你先安置,不必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