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一转眼入了腊月,如叶雪烛所料,顾寒时送的那二十包酥糖,果然还剩下许多。
这日,顾寒时又提了十包酥糖送来,说是年关将至,他为慈幼局的孩子们置办年货时,顺便多买了些。
叶雪烛瞧瞧桌上那足足十大包酥糖,又望望之前剩下的那满满一大匣子酥糖,觉得自己怕是吃到明年夏天也吃不完了。
尽管顾寒时已经送了叶雪烛很多糖,但每日盯着叶雪烛喝完药后,他总会照例另外再给叶雪烛一颗糖吃。
喝完苦药后吃的糖,当真是格外的香甜些。
*
腊月十二这天,是屠城惨案发生整整六年的日子。
这一夜,寒宵城的上空飘满了祈天灯。
浩浩荡荡,连绵成片,透着一股凄凉的壮观。
一尘书院的一处庭院中,叶雪烛独自放飞了一盏祈天灯。
她望着那盏祈天灯徐徐升上天空,渐渐飞远,直到再看不见,才收回目光,又双手合十,在心里默默与早已身在彼岸的沈夫子和兰渲说了许多话。
之后,叶雪烛并未急着回王府,而是去到书楼,翻看起她白日里没看完的蛮文残卷。
但在像今天这样的日子,她很难集中精神,沉下心来去读书。
叶雪烛读着读着便有些走神,待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见窗外飘起了雪。
这已经不知是入冬以来,寒宵城降下的第几场雪了。
西北的雪,就如同西北的人一般彪悍豪爽,不仅雪片大如鹅毛,下得还急,一会儿工夫,地上的积雪就能没过脚踝。
若不及时清扫,任这样的大雪积上一整夜,第二日早上起来,极有可能被大雪封门,只能爬窗。
叶雪烛见雪势越来越大,瞧天色这雪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她立刻麻利地将未看完的那些残卷收拾好,便提上灯笼往回赶,以免被大雪困在这里回不去。
这厢,叶雪烛刚锁好一尘书院的大门,走下门前的石阶,就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地上。
好在地上的雪够厚,她身上的衣裳也很厚实,这一下摔的虽不轻,但身上却不觉得疼。
身上虽然没摔疼,可右脚似乎是在摔倒时扭伤了。
叶雪烛正要从地上爬起来,活动活动右脚,却突然觉得身上一轻,整个人被从地上捞了起来。
忽然被人如此亲密地从身后揽住,叶雪烛吓了一跳,正欲挣脱,却猛然嗅到了一股极熟悉的香气。
那是一股沁人好闻的草药香。
叶雪烛瞬间安心下来,任由那人将她扶稳站好。
顾寒时俯身拾起被他放在一旁地上的伞,遮过叶雪烛的头顶,关切道:“怎么这么不小心,摔伤了没有?”
“没伤着。”叶雪烛浅浅一笑,“寒时,你怎么在这儿?”
顾寒时答:“刚巧路过。”
断然不肯承认,他是猜到叶雪烛今夜一定会到一尘书院来,见突然下起大雪,他怕叶雪烛没有带伞,因此,特意匆匆赶来送伞。
“雪天路滑,天黑以,雪路更是不好走,你往后莫要再挑这样的天气漏夜出门了。”叶雪烛叮嘱说。
顾寒时点头,“我正要回府,你我恰好顺路,便一起走吧。”
叶雪烛求之不得,当即应下。
这厢,她刚迈开脚往顾寒时身边挪了一步,右侧脚踝突然猛地一痛,痛的她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顾寒时连忙扶她一把,眉心微蹙,满眼担忧的问:“还说自己没伤着?”
“好像是扭伤了。”叶雪烛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恐怕要劳烦顾神医扶我回去了。”
顾寒时闻言没应声,直接将手中的伞塞到了叶雪烛手里,接着便转身背对着叶雪烛,俯下身来,“上来,我背你。”
叶雪烛立刻拒绝,说雪路本就难行,若背上再背一个人,那走起来就更困难了,不肯叫顾寒时背。
顾寒时却十分坚持。
叶雪烛拧不过,犹豫片刻,终是爬到了顾寒时背上。
顾寒时将人背稳以后,便朝着两座王府所在的方向走去。
因身上背着叶雪烛,顾寒时每迈出一步都格外谨慎,生怕把背上的人摔了,所以走得有些慢。
见大冷的天,顾寒时的额头上愣是冒出一层细汗。
叶雪烛连忙用袖口轻轻为顾寒时擦汗,“寒时,若是累了就把我放下来,我自己能走的。”
顾寒时又将叶雪烛往上背了背,“我不累。”
听着这声“我不累”,再望着顾寒时俊美又带着股倔强劲儿的侧脸,叶雪烛觉得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她忽然想起当年,顾寒时第一次背她的事。
那是一年夏天,她与顾寒时一同去云梦山上一处溪边玩耍时,一不小心被溪中尖锐的石片割伤了脚。
寒时见她受伤流血,立刻从附近采来有止血镇痛之效的草药,为她敷在伤口上,又用干净的手帕为她包扎。
见血止住了,寒时才背起她,送她回家。
云梦山山路陡峭,很不好走,而当时又正值仲夏时节,天气炎热。
叶雪烛记得当年自己身量不高,体型也很纤瘦,但当年的寒时,也只是个身形单薄瘦削的少年。
叶雪烛记得很清楚,当时寒时背着她下到半山腰的时候,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她说自己能走,让寒时把她放下,寒时也是像今日这样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