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时盯着叶雪烛脚踝上与她白皙的皮肤极不协调，十分突兀的一圈疤痕，问：“这是何时弄伤的？”
叶雪烛一怔，含糊道：“都……都已经好了。”便急着要将脚从顾寒时手里抽回来。
顾寒时却握紧了不放，“这圈疤看起来像是用刑留下的，从疤痕的浅淡来看，这疤痕最少有三年以上。叶雪烛，你老实告诉我，你之前跟我说，说你这些年在宫里过的很好，是不是都是骗我的？”顾寒时问，眸色黑沉，好似一团化不开的浓墨。
叶雪烛连忙摇头，“我不曾骗你，这些年我在宫里，有慎王殿下明里护着，萧太后与萧皇后暗里保全，的确不曾受过什么委屈。我脚上这疤不是在宫里受刑烙下的，是……是在……”
“难道是在被押解去京都的路上？”顾寒时问，心在发颤，手也不由得跟着微微颤动。
叶雪烛轻轻点了点头，沉默片刻才开口说：“当年我是要押解去京都严审的朝廷重犯，负责押送我的官差，应是怕我半路逃跑，他们事后没法交差，便给我上了一副脚镣。终日带着那样的东西，难免会磨伤点儿皮肉。”
顾寒时是郎中，他心里清楚，要留下这种程度的疤痕，叶雪烛当时受的伤，绝不只是“磨伤点儿皮肉”，必定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甚至伤可见骨。
见顾寒时低下头不说话了，叶雪烛犹豫了半晌，才轻轻唤他一声。
顾寒时依旧低头不言。
叶雪烛轻叹了声气，正欲再开口唤他，却忽然觉得脚背上一热。
叶雪烛满眼惊讶的望着面前眉目低垂的顾寒时。
寒时哭了？
为她？
叶雪烛怔怔地看着顾寒时，心脏狂跳，半晌才缓过神来。
“都过去了。”叶雪烛柔声与他说，“伤口早就不疼了，真的。寒时，你……你看看我，我很好，真的很好。”
顾寒时抬眼看向叶雪烛，眼中还含着潋滟的波光，微微上挑的眼角红得厉害。
这还是叶雪烛头回见顾寒时哭。
不对，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见寒时在她面前落泪。
她记得她头一次见寒时落泪是在……她有些想不起来了。
不该的。
只要是与寒时有关的事，无论是多细枝末节的小事，她都记得很清楚，就如同用刻刀深深印刻在脑子里。
这么重要的事，她不该不记得，她怎么可能会忘记。
她究竟是在何时何地，第一次见寒时落泪的？
她见过的，她确实是见过的。
叶雪烛拼命回想，越想越是头痛。
蓦地，叶雪烛痛呼一声，眼前一黑，向前栽倒下去。
当她从剧痛中缓过神来，人正倚靠在顾寒时怀里。
顾寒时忙将叶雪烛抱回软榻上轻轻放下，问她哪里不适。
叶雪烛白着一张脸，缓缓与顾寒时说：“我觉得我好像忘记了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可我越是想要想起来，头就越疼。”
顾寒时道：“那便不要再去想了。”
“我要想。”叶雪烛语气坚决的说，“那似乎是关于你和我的，一件很重要的事。”
顾寒时望着叶雪烛毫无血色的脸，不禁叹道：“这么多年了，你的脾气还是一点儿都没改，还是这么倔。”
“我这脾气怕是到死都改不了了。”叶雪烛问，“你讨厌吗？”
顾寒时没应声，伸手为叶雪烛诊了一脉，确定叶雪烛没有大碍，才舒了口气，然后便起身要告辞。
“不再坐会儿？”叶雪烛挽留说。
顾寒时道：“我得回去配一副祛疤药膏，为你将脚踝上的疤痕全都祛除干净。”
叶雪烛闻言，心头一热，与顾寒时道了声谢。
顾寒时摇头，便转身离去。
叶雪烛一路目送顾寒时出了门，不想刚走出门去的顾寒时，却又突然折返回来。
叶雪烛只当顾寒时是遗落了什么东西，谁知顾寒时只是站在门口，看着她语气郑重的说了一句“我不讨厌”，便又转身匆匆离去。
叶雪烛呆坐在软榻上，纳闷了半晌才回味过来。
之前，她曾问寒时，是否讨厌她的倔脾气，寒时当时并没有回答她。
而方才寒时折回来说的那句“我不讨厌”，正是在回答她之前这个问题。
寒时说他不讨厌，那便是喜欢了。
叶雪烛心里欢喜，原本惨白的脸上立刻就恢复了几分血色。
她也喜欢。
喜欢寒时的脾气，喜欢这个人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