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斜是宫里专门安置患病宫人的地方。
凡是身患重病的宫人,都会被送到宫人斜。
在宫人斜,患病的宫人们得不到任何医治与照料,只是躺在那里等死。
因此,宫人们都暗地里叫宫人斜是宫人冢,认为那里是比暴室还可怕的地方。
被打入暴室总还有一线生机,而凡是被送进宫人斜的,就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
祝嵘虽是病了,可患的并不是重病,吃上几副药应该就能痊愈,不至于被送到宫人斜那种地方等死,奈何有人存心要置他于死地。
被送到宫人斜以后,病得不到及时医治,祝嵘小病拖成了大病,人渐渐病得不能动弹,起身下床都困难,甚至连饭和水都吃不下。
眼看着同屋住的人,接连咽气被抬走,祝嵘觉得下个被草席裹着抬出去的,兴许就是他了。
可他实在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被人悄无声息的害死。
他从未有意攀附过淳王殿下,也从未害任何人,他连一丝害人之心都没有。
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他不该死,他也不想死。
可如今他已病入膏肓,虚弱到连坐起身来,给自己倒杯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躺在这里任人宰割。
祝嵘忽然想起他曾卧病在床三年之久的娘亲。
身染重病,连床都不能下的这三年多,娘亲是不是每日都在体尝并忍受他此刻的绝望。
如今,娘亲早已从这种痛苦中解脱,而他也即将解脱。
很快他就能去地下见娘亲了。
还有爹。
他们一家,终于能够在地下团聚了。
他真的好想好想爹和娘亲,好想念他的故乡。
祝嵘的故乡在江南一处小镇,祝嵘的父亲是镇上的教书先生,娘亲则是个绣娘,一家人的日子虽过的并不富贵,却十分和美。
那一年端午节,隔壁镇上有龙舟赛,祝嵘的爹娘知祝嵘好热闹,便带祝嵘一同去看赛龙舟。
一家人到时,河岸边已经围了好几层看热闹的人。
应是太拥挤的缘故,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被人挤下河岸,落入水中。
岸边桥上都是大喊快来救人的,却没有一个跳入河中施救的。
祝嵘的父亲虽是个文人,却生有一副侠义心肠,经常会路见不平,出手相助。
见有孩子落水,却无人施救,只怕再不下河救人,那孩子就会没病,祝嵘的父亲果断跳入水中救人。
最终,那落水的孩子被平安救上岸,祝嵘的父亲却沉入河底。
三日后,尸体才被捞上来。
祝嵘的娘亲,亲眼目睹挚爱的丈夫,活活溺死在自己面前,深受打击,从此一病不起。
看病吃药花费巨大,家中积蓄很快就被耗光。
祝嵘与娘亲只能靠亲朋和好心邻里的接济度日。
可日子久了,愿意帮扶祝嵘母子的人便少了。
毕竟,各家的日子过得也都不富裕,许多时候自顾不暇,根本没有余力一直接济别人。
而祝嵘也是个要强的,并不一味指望着亲友邻里帮衬。
自父亲过世后,年仅八岁的祝嵘便挑起了养家的重担。
年幼的祝嵘做不了过于繁重的体力活。
当然,也没人会雇佣一个孩子去做工。
好在祝嵘自小随父亲读书习字,写了一手好字。
于是,祝嵘便开始帮人抄书。
祝嵘没日没夜的抄书,赚得的银子却很微薄,只勉强够给他娘亲买药。
但祝嵘却从未喊过累,也从不曾抱怨,她只盼娘亲的身体能早日康复,那么他所付出的一切辛劳与努力,便都是值得的。
怎奈何祝嵘的娘亲一病就是三年,病一直都不见好,期间还病重过五回。
为救娘亲,这三年间祝嵘昼夜不停的抄书,却没能攒下一文钱,还欠了不少外债。
一日,祝嵘的娘亲又突然病重昏迷。
医馆的郎中见不到银子便不肯出诊,祝嵘只好硬着头皮找亲戚邻里借,却没人肯施于援手。
祝嵘无法,只能去求他一个做人牙子的远房表舅。
祝嵘这个表舅,是出了名的爱财如命,唯利是图,绝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祝嵘也是病急乱投医,本没抱希望能从表舅那里借到银子。
谁知表舅竟然痛痛快快地将银子借给他,还给他指了条“明路”。
表舅对祝嵘说,眼下宫里正在招内侍,问祝嵘愿不愿意入宫当差。
又说,在宫里当差,每日吃香的喝辣的,高床暖枕,如何如何体面。
若运气好,德蒙哪位贵人的青睐,还能升官发财,光宗耀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