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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弯月明媚,星云疏朗,地上二十余盏宫灯分列四围,俱皆倚树而挂,居高临下的辉耀着清素白光。“龙凤居”前的空场上,孟姥姥和费阿公盘腿并肩,列坐于临时搭起的厢幔下,面前几上杯盘罗列,酒肴飘香。赵福则带着六名王府仆从,鸦雀无声的鹄立于厢幔两旁。
“陛下,人生如梦,梦如人生,今夜这场酒筵歌舞,实为提前纪念八十二年前的七巧之夕,弯月之夜,妾与陛下在摩诃池畔散花楼前的初次相逢!”
孟姥姥惨然一笑,枯皱的两颊慢慢浮起几丝淡红,语声极柔极媚,仿佛沉浸于少女初恋般的美好回忆当中:
“陛下,妾还记得那夜凉风飒飒,星汉灿灿,妾与陛下人生初会,便即一见倾心,共堕爱河,双双飘然漫步于摩诃池畔散花楼前的繁花丛中,一个翩翩起舞,恰似洛神凌波,又若飞天步云,一个以手击节,轻哦曼咏‘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已近百年过去,而今想来,其情其景竟似幻梦一般呵……”
“爱妃……”费阿公重重叹息一声,面上现出沧桑悲凉之色,刚要再说下去,孟姥姥却早话锋一转,语调复又变得冰冷喑哑:“当然,赵祯那厮在博望坡前被耶律寿逼入水中,身丧命殒,国祚将倾,也同样值得我们举杯相庆,观舞赏月!”一面说话一面斟满酒杯,双手捧着奉至费阿公面前。
费阿公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双目熠熠的盯视着灯前月下的孟姥姥,仿佛又回到了遥远的年轻时代;许久,目光方渐渐的黯淡下去,仰首望天,口中喃喃而语道:
“朕总不相信,事情会进展得如此顺利,赵祯那厮会死得如此轻易;还有,潘昱东京谋叛,事败之后朝廷不过仅仅拿‘眉山四鬼’开刀了事,而将潘昱本人搁置一旁不提,这也太令人生疑了。此外,假定赵祯确凿已死,那么,我们是不是也该早作预备,免致到时候措手无及?唉,不管怎样,事成之后,朕与夫人是该携手退归山林,安心共度残生了!”
孟姥姥抬手掠了掠鬓边银发,惨然一笑,道:“管他顺利不顺利,轻易不轻易,反正今夜珏儿和雯雯不在,公孙那老鬼又不来絮聒,妾与陛下难得如此偷闲,如此清净,且乐得饮酒赏月,重温旧梦吧!”
言毕轻轻一拍手掌,登时弦声清冽,萧音缭绕,其大雅大美,直令两人愁思烦绪为之一扫净尽;接着便见明月素辉之下,十余名宫装艳女或手捧笛筝磬萧,或怀抱琵琶箜篌,宛若行云流水一般,由“龙凤居”客店门内逶迤而出,袅袅而行,一面吹拉弹奏,一面亭亭分列于厢幔的两侧。
再接着,又有十名红装艳女飘然而至厢幔正前方的空场上,皆宽衣素练,佩环叮当,前后长袖联接如带,脚步轻逸犹似踏波,开始于清柔的乐声中翩翩起舞,曼声歌唱。其舞姿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其歌音舒缓柔靡,犹似天籁:
弯月小,春光好,莺声未老;
笙歌匝地,浅吟低唱,人道女儿娇;
梦里雨露恩,醒来珠泪飘,窗外红杏妖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