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珏怀抱断裂成爿的祖宗牌位,正自提线木偶一般的走得昏昏沉沉,痴痴茫茫,忽然眼前一人在数名军将的簇拥下,戎装佩剑,马刺叽叮,大踏步的迎面闯了过来。
“王爷,孔某早便察觉欧阳忠雄那厮系叵测奸人:我军初围邓州时候,正是将士用命之际,他却故意与孔某龃龉,造出中毒事件,借机不肯出兵,甚而又在紧要关头挑动内衅,焚毁粮草,冷箭暗射,终使王爷大事功败垂成;而今更是阵前倒戈降顺朝廷,去做那富贵风流的春梦了。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王爷眼下总该辨出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了吧?不过王爷亦不需恚恨在心,孔某发誓定当运筹帷幄,披坚执锐,一举将其缚来,一刀一刀的零割碎剖了给王爷解恨……”
看看赵珏走近,那人“咵”的双手抱拳,躬身一礼,朗声而言道。赵珏猛吃一惊,停脚住步,明晃晃的日光下举首瞋目凝望许久,方才认出来人原是孔庆雄。孔庆雄侧站道旁,正满脸谄谀的笑视着赵珏;而整座王府则早已布满了执刀佩剑的兵卒,或站立如钉,或往来奔忙,或负运辎重,或扛抬兵械,口令吆喝之声不绝于耳。
赵珏仰首想了半天,方才木然回答一句:“嗯,好,知道了!”
“这个,王爷……”这是自邓州撤军回来,孔庆雄和赵珏的第一次正式逢面。孔庆雄原本以为一番表白,赵珏必会感激涕零,不遗余力的褒美自己几句;及至看到赵珏表情淡漠眼神痴茫,不禁面露诧异之色,略想一想,也便不再多言,唯躬身施礼,却步退回,继续指挥着忙乱如蚁的军士了。
赵珏更无多话,只管继续昏昏沉沉的向前走去,不过三两步时,忽然觌面望见孔志琳混于熙熙攘攘的兵丁队里,鬓边簪着一朵野花,口角叼着一株草茎,摇摇摆摆的迎面逛来,远远看到孔庆雄,返身便走;不想早被孔庆雄发现,大声喝道:“孽畜回来!”
孔志琳看看无法避开,只得抹掉野花,又“呸”的一口吐掉草茎,方满脸堆笑,踅踅摸摸的走至了孔庆雄面前:“爹……”
“而今我等撤至襄阳,朝廷重军四面围来,决战在即,正是性命攸关生死存亡时候,你倒好,身为三军重将,肩负防守要任,却竟连续数晚,浪荡出游,夜不归宿,实是颟顸糊涂之至。——说,昨夜到底去了哪里?”孔庆雄声色俱厉的喝道。
孔志琳望望四围往返忙碌的兵士,又望望孔庆雄满面怒气的脸色,忽然咧嘴而笑,凑近小声说道:“爹,生什么气嘛。瞧,你的肩头上怎么爬了好大一只毛毛虫?”孔庆雄将信将疑,扭颈望去,口中迟声问道:“在哪……哪里?”待知上当受骗时,孔志琳早一溜烟的窜入兵丁队里,跑了个无影无踪。
望着眼前这对尔虞我诈的活宝父子,赵珏咧嘴无声的笑了一下,然后怀抱祖宗牌位,沿了花间甬道继续吊线木偶般的踽踽前行着。看看将近寝宫,忽然两名兵丁手扶腰间挎刀,齐步拦了过来,沉声说道:“王爷不必回宫,请这边走吧!”言毕,自在前面引路。
赵珏既不答话,也不犹疑,只管折身回头,跟在两名兵丁后面,三人保持着丈余来远的距离,穿花拂柳,度廊过庑,一径走至了“冲霄楼”前。
“王爷驾到,王爷驾到!”
赵珏还在一级一级的踏着楼梯转圜而上的时候,便听得前面一句脆脆的传呼声音响于耳畔,仰首望时,恰见早已换回女装的黄衫、雯雯郡主、线娘素君站在了二楼廊下,各人均翘首引颈,凝目望向小佛堂方向,眸中闪烁着惶惑不定的目光;素君又右手掌心向上的托着那只熟悉的金丝鸟笼,白鹦鹉圈在笼中,正自一面跳脚鼓翅,一面尖声细叫。
听到白鹦鹉语声,众人纷纷转脸过来;看到赵珏怀抱着一大堆碎物,一路无声的拾级而上,黄衫携了线娘和素君各自敛衽一礼后,便无声的让开了道路。
“哥哥,”雯雯郡主悄步迎至赵珏身侧,俏脸红润,语音颤颤的低声问道,“方才孔庆雄亲自率军来了一趟;这么多的士兵,我们……我们是不是被幽禁起来了?”一面说话,一面表情紧张的望望赵珏,又望望楼下持刀荷戈、挺立如柱的军卒。
“没有的事!”赵珏低头吐出一大口郁气,又腾出右手拍了拍雯雯郡主纤弱的左肩,以示慰藉,然后便径直走进中间的大阁子间内;将二十余爿被拦腰斩断的灵牌小心摊开,一一对接严整,再用布条捆扎牢固,端正放于靠墙的几案上面后,长跪下去,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响头。喜欢大宋萁豆劫请大家收藏:(www.zeyuxuan.cc)大宋萁豆劫泽雨轩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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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