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光景,室内炎热若熏蒸,院中一株老树,郁郁葱茏,绿阴落在窗子上,连人影都是绿色的。
蓝琉璃耐不住热,这几日出去的少了,一直窝在屋中休息。
直到小婢女来唤她,说宁爷要招待客人,请她一并过去伺候——
蓝琉璃身子疲倦,心中是不愿意去的,可她不得不去,不是因为惧怕方宁,而是她明白,去了,才能窥听到关于生意上的消息。
无论这消息,是不是方宁故意透给锦公子晓得的。
叹了一声,她还是梳理鬓发,穿衣穿袜,往茶厅伺候去了。
……
来访的客人是一位妇人,这炎炎夏日,她还戴着帷帽,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夫人身边的女子,倒是熟悉面孔,她的名字蓝琉璃时常听锦公子提起——箬丹姑娘。
学着汉人礼仪,匆匆行过礼后,方宁眼神示意,叫她去添茶倒水去。
蓝琉璃腰身盈盈一束,娇嗔道:
“明知我做不大来,还叫我来伺候……”
一开口,就是搔首弄姿,对着男人惯用的风尘味儿。
碧君夫人眉心一蹙,端起茶水,示意自己的不满。
方宁笑笑而过,没有呵斥蓝琉璃,反而替她转圜了一句道:
“夫人不必介怀,洋邦卖来的贱婢,实在不懂礼仪——去,添茶倒水,既来了九州,总要学着做。”
“是……”
箬丹在边上眉目含笑,敛着寒芒,问向她:
“一直听说琉璃喜爱游山玩水,不安于室,最近夏季炎炎,还是要当心身子为好。我这儿有金陵城最好的防暑药方,你闲来,抓两剂吃一吃,去去溽暑之气。”
“箬丹小姐,还关注奴家?”蓝琉璃大大方方接话。
“实在是琉璃结伴游玩之人,太过特殊,金陵城的姑娘谁不仰慕?若非琉璃姑娘是宁爷的枕边人,不然,总要传出一些闲言碎语来的。”
这话厉害,不着痕迹给方宁戴了一顶绿帽子,算是逼他一逼。
方宁并不生气,反而笑笑道:“她喜欢玩,喜欢与俊美男子一块儿玩,也不算辱没了我!不过琉璃呀,近来郊外府县都不太平,你可暂且收一收心,不要出去玩了。”
“什么不太平?”
箬丹接话:“琉璃不曾听说么?青州府与金陵城必经之处的蛇山,养了一窝土匪,最近猖狂更胜,杀人放火,无所不为。我倒是听说,山寨头子当年是养蚕的农户,因蚕瘟家破人亡,落草为寇——马上就到了蚕行议价的时候,说不定会有动作报复。真正危险,小心才好。”
果然与丝有关!
蓝琉璃暗戳戳记下了,嘴上道:
“听着骇人~是该少出门为好!”
这一句罢,再无其它。
等蓝琉璃走了,箬丹才沉声道:
“也不知这话传回去,锦公子可听得明白?”
方宁端起茶盖中,一脸阴鸷沉色,嘴角的笑却愈发肆意:
“听得懂最好,听不懂,总也要劳烦夫人亲自动手了——”
碧君夫人不可置否一笑,淡定开口:“一把火烧了去,一了百了。”
箬丹一听,脸色微变:
“宁爷,咱们一开始不是这样打算的!不过是借山寨头子早年是蚕户的关系,放出谣言,助长声势,吓那些蚕户一吓,让他们一路小心押送,或者就近卖茧,扰乱蚕行定价,让南家讨不了好而已呀!”
一把火烧了,这样伤天害理,南家是讨不得好,可那些一年收成全指望着蚕丝的农户该如何是好?
箬丹不同意。生意归生意,打压对手不可心软,可总也有良心的底线!
碧君夫人站起了身,压在箬丹的肩上:
“丹儿,我看重你,从烧火端茶的丫头,拔擢你为半个柳家的女挡手,我知道你心气高,也有些见识手段,可我还是担心你一点……不够心狠、果决!机会来时,若不好好把握,再求已是无用。这一次,你要好好跟着宁爷学,将来,我才好将金陵全部生意交给你,京城那一摊,我分不了神的。”
“……是。”
嘴服心不服,箬丹垂下眼帘,手指绞在了衣服上。
*
傍晚下了一场雨,又湿又凉,方宁腿疾又犯了,在屋中疼得打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