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琉璃走后,机关门开启,胡双刀在隔壁房间久等了。
隔墙有耳,他听了七七八八,心中的一些计较,全部写在了脸上。
“胡爷都听见了?”南锦踱步走了过去。
胡双刀点头,负手在后,略作沉吟才道:
“这主意好是好,但……但有一个问题!”
“请胡爷赐教——”
胡双刀抬眼,口吻认真沉缓:“矛头尽管冲着南家去,不要真正难为了养蚕的百姓,不瞒锦公子、世子爷,蛇山上的山寨头子,我胡某,是认得的!”
这一点,倒是出乎南锦的意料之外!
她惊讶一眼,转念想来,又释怀笑道:“胡爷走南闯北这些年,江湖无不敬仰,有些绿林好汉的义气朋友,也是正常~”
“不算朋友!”
“那……是认识?”
“说来惭愧,是未出五服的堂亲兄弟!”
“啊?”这一次,南锦是真正惊讶了,忙追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胡双刀不忍回首往事,他是死过两次的人了,第一次,险些死于饥荒,被逼无奈落草为寇,截掳商队,第二次死于围剿山寨的大火,若非长溪先生救命,他已不在人世。
细数过往,恍若隔世。
那蛇山上的山贼头子,原是家乡同宗兄弟,姓胡,名三足,家中排行老三,父亲早就没了,只有老母在堂,村子里生计皆是一样的,大家一并种桑养蚕,糊口谋生。不过这个胡三足为人投机,喜欢钻营,又好赌好嫖,本是三足鼎立的兄弟,最后全捏着鼻子与他分家。他为了占父亲留下的祖屋,主动说要娶妻生子,赡养老母。
守着一亩三分地和高堂老母,他连媳妇都娶不上,瓶粟空了后,他拿走家中最后一点钱,跑了个无影无踪。那半瞎的老母,还是靠着村中人时常接济,勉强过活。
村里早就改稻为桑了,胡双刀还记蚕丝从出生到成茧,一共要经过三眠,总要三、四十天,喂养有定时,门窗紧闭,密不透风。蚕月的时候还要在柴门上贴红纸,夫妻不能同房,只因蚕宝宝喜欢干净,厌脏。
他记得,五月初的时候,胡三足回来了,他拿来十吊钱来找自己,说青州府城今年桑种不好,上等茧子一定没有往常多,他和一位二道贩子接了头,拿上本金来隔壁府县收茧子。真金白眼显眼,又穿着一身绸缎袍子,簇新双梁鞋,齐头整脸,看起来确实发迹了。
那时年轻经不得人撺掇,又想着帮这位堂兄弟一把,便代为奔走,替他收拢村里茧子,让他拉去青州城卖个好价钱。茧子齐全了,说好的定金又有难处!
胡双刀质问,老三支支吾吾,说钱是有的,只是给了一位勾栏里的红姑娘,醉时应承了她,要替她赎身从良。一边说着一边哭,赌是早戒了的!老大不小只想为自己讨门婚事,苦于名声不好没有良家愿意,也只能娶个娼门中人,好好过日子了。本事想拿赚来银子给她赎身,可无奈经不住缠,就把收茧子的定钱拿出去了!
胡双刀心又软了,答应为他想办法筹钱垫付订金,叫他赶紧拉去青州城卖钱,千万不要拆烂泥,赚来的银钱,再拿来还给自己。等做成了这笔生意,算是洗白了,把姑娘接回家好好过活,赡养老母,养育子嗣,安稳一生,也算自己最后帮他一次。
可没有想到,这老三脑瓜子聪明,运气是真的不好。
没有什么人赏识他,给他做生意的本钱,收茧子的钱是借印子钱得来的。若是这一次好生卖了,倒也有一点添头,可惜他改不掉嫖赌恶习,把钱给了娼妓,那倒是真话。只是人家要不要与他从良,又不一定是真的了。
运气也是差极,好不容易把茧子送到了青州府,万没想到,那年并不是桑叶不继,产量不高的急景凋年,而是天灾横祸,大发蚕瘟,将他手里的茧子毁了个血本无归。
胡双刀为他垫钱亏成了家徒四壁不说,还被人告上了衙门——
人家说他们沆瀣一气,勾结祸害乡里,要他吃官司,把牢底坐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