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夜里,正好武铁匠来了。
武铁匠带着小山子,进了游击队作为临时队部的屋子。
李灿把武铁匠让进小屋里,他瞥了一眼武铁匠,觉着她似乎瘦了许多,美丽的脸庞上,有一丝丝苍白的神色。
对于李灿来说,与她见面,抑或说今后与她共事,就好比是赶着鸭子上架,真是难受死了。
武铁匠虽说是农村的女流之辈,却比李灿开朗多了,大方多了。这可以从她的言谈举止中看出来。
她和李灿说话的时候,总喜欢用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看着他,不慌不忙,不卑不亢,把她要说的话娓娓说完,然后等着对方表示态度,再从从容容地离开。
有时候看到李灿出现的窘态,她也不惊诧,不声张,只是发出浅浅的笑。一副宽容睿智的样子。
李灿就不同了,只要一和她说话,脸上就扯起红布来,头几句必定是吭吭哧哧。
真奇怪,看到武铁匠的这张脸,他就自然想起铁英队长的脸。有时他会想,偏我李灿碰到这许多的稀奇事,这人世间到底有多少张这样面貌相同的脸?而我李灿又将再碰到多少?
可是看铁英队长的脸,听铁英队长讲话,他从来不脸红,不心跳,而且有时还是一种顽皮的嘻嘻哈哈的态度。
看这位武铁匠的脸呢,竟如同小鬼见阎王一般。有时他看到对方因自己的拘谨脸上出现一丝笑意时,他会在心里狠狠地骂自己:
“废物,你不会镇静点。她又不会吃了你;即使她会吃了你,那也是为了革命,有什哩可怕的?”
这一次,李灿到底儿还是止不住心跳了一会儿。他听完了武铁匠的话,想着该提出要她帮忙的事儿了。
他看着自己的马靴尖,尽量装出平和的语气说:“武铁匠,我们山里还有不少人马,想请你给弄点粮草。哦,办法嘛,用钱买也行,用枪支换也行。怎样?”
武铁匠微微一笑,用手撩了一下鬓髪,说:“今年的粮食大歉收,我们庄稼人的日子很不好过。现在秋庄稼也收拢了,稻谷、大豆成饱粒的不多。老财们的租谷又重,很多人家交上租谷便没有剩余的留给自己了。”
李灿看出她是为难,并不是推诿。突然他想起了可不可像上回那样,打几家土豪劣绅呢!
于是他就说:“老百姓苦,我们知道。老财们却有,能不能向他们要呢?”
李灿十分希望武铁匠说出“你们不是有枪吗,还会没粮食”的话来。
但是武铁匠像是没有弄懂意思似的,照直说道:
“老财们那舍得现在卖,定是要等到明年春上,青黄不接了,才赚得更多哩!”
“没有办法了?”李灿不悦地说。
“哦,哦,我们想些办法吧。”武铁匠脸上掠过一丝惊慌。这丝惊慌粗心的李灿是没有察觉出来的。
“我们想想办法,过两天你们派人来取吧!”武铁匠费力地说。
李灿抬起头盯视了武铁匠一眼,才发现她的神情有点异样,很像是有什哩心里话要说似的。他看着她也在盯视着自己,不好意思又低下头去。
武铁匠这次并没有笑,似乎脸上带有一种难为情。少顷,她终于说话了:“李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