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兀术像是丢了魂魄似的,空洞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一言不发,僵硬的脸如同一块冰冷的石头。
所有人无一不是低沉着头,脸上写满了惴惴不安,大气都不敢出,生怕金兀术回过魂来,用他那鹰隼般的眼睛盯向自己。
坐在下首的韩常眯着独眼,一声不吭。
其实他心里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他也苦口婆心地劝过金兀术。
可是自我感觉良好的金兀术根本听不进去,还以为韩常是怯懦畏战,为自己的败绩开脱。
这样尴尬的场面一直持续了半个时辰,最终还是韩常忍不住,看来金兀术赏的鞭子还不够多。
韩常似是下了大决心,“嗖”地站起了身,对着金兀术单膝跪了下来,沉声喊道:“大王!”
韩常突然的举动把在座的人吓了一大跳,金兀术心神和注意力也被韩常的喊声,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拉了回来。
金兀术瞟了眼韩常,脸上露出了不快和疑问。
“大王,属下有话要说。”韩常是豁出去了,“无论大王如何处置属下都行,只要大王听我把话说完。”
金兀术看到韩常独眼中闪烁的光,心中微微一动,叹了一气,说道:“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吧,我不怪你。”
“大王可知道为何曾经驰骋天下,让南人闻风丧胆的大金铁骑如今屡次三番吃败仗吗?去岁顺昌城下、还有郾城、颖昌,再到今日的柘皋,为何屡战屡败!”
韩常抛出的这个疑问,也是在座所有人的疑问。
“大王,我大金铁骑看上去还是军容鼎盛,但实则已没有了当年的锐气和战力。两军对垒,谋略和勇气固然重要,有时甚至还要看运气,不过说到底终归还是要看实力,看谁的拳头硬。当年我大金铁骑兵锋之强,举世无匹,故能灭辽伐宋,开疆扩土,席卷天下。十年前北强南弱,可如今却是南强北弱,只是南朝不自知而已。”
韩常的一番话让所有人陷入了深思。
“大王,说句不好听的话,现在的我们看上去是个壮汉,实则体虚孱弱。柘皋一战,对我们无异于是当头棒喝,再不清醒,恐怕有覆巢之险。”
“大王莫怪,属下绝不是危言耸听。”韩常继续说道:“据报,如今淮东韩世忠和京西岳飞已领大军赶来淮西。属下担心韩世忠、岳飞人马断我归路,张俊杨沂中又趁机掩进,届时我军腹背受敌,岂不危矣。”
韩常的话又把众人吓了一跳,要真如韩常所料,那可就真的大大不妙了,而事情又极有可能会如韩常所料。
这可咋个办办。
金兀术的右眼皮突然狠狠地跳了跳,心里无法再淡定,于是开口问道:“那你说该当如何?”
“大王,退兵吧。”韩常恳切地看着金兀术道:“趁南朝大军未集前退兵议和吧。”
金兀术也不是没有想过退兵,他挥了挥手说道:“你先起来。”然后又陷入了沉思。
金兀术也是犯了经验主义错误,总觉得南朝还是十几年前那个不堪一击的小朝廷,总觉得自己的拐子马和铁浮屠还是天下无敌。
顺昌之败,觉得是底下人不争气;郾城颖昌之败,觉得是因为岳飞运气好;现在柘皋又是完败,金兀术不得不清醒点了。
刚才韩常那番话对他来说确实是当头棒喝,可是就此退兵,金兀术又觉得脸面无存。
众人都眼巴巴地看着金兀术做决定,金兀术脸上却阴晴不定。
“大王,”韩常见金兀术犹豫不决,又苦口婆心地劝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大王要早作决断啊。”
“呼……”金兀术长长地吁了一口胸中的郁闷之气,半天才从嘴里吐出两个字:
“退兵。”
……
柘皋大捷的消息传回临安,赵构高兴地差点没从御座上蹦起来。
赵官家腰肌一叉,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地犒赏三军,还特别下旨嘉奖资政殿大学士、江东安抚制置大使、知建康府叶梦得。
这个叶梦得还真了不得,建康一带一直屯有重兵,一岁费钱八百万缗,米八百万斛,榷货易务赚的那些钱根本就不够用。
叶梦得兼总四路漕计,担起了后勤部长的重任,在他的闪转腾挪之下,各路粮饷军用不乏,从不拖欠工资,所以能得诸将士悉力以战。
而岳飞率军赶到舒州时,他也收到了柘皋大捷、收复庐州的消息。
仗就这么打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