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彻底失了法子,只剩下来回在殿里走动,红儿怕皇后跟着急出病来,忙扶皇后坐下,安抚她道,“娘娘别急,三格格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皇后却急得痛哭流涕,挥开红儿的手道,“什么吉人自有天相,都是你们骗我!潋儿又不是钢筋铁骨,根本禁不得这些!若是万岁爷不肯,那我就亲自去求万岁爷!”
红儿一听此话便慌了,立时去安抚她道,“娘娘可别啊!万岁爷现在在气头儿上呢,您去了也只能是惹了圣怒,帮不了三格格!更何况三格格这事儿是因为珍妃,您若是去了,不摆明了是和珍妃过不去吗?万岁爷宠她,到时候又该误解您的居心,您又是何苦呢!”
皇后此时才稍微冷静下来,她转头望着昏迷不醒的载潋,想到她明日一早就又要再挨受十次廷杖了,晚上睡前又要再挨受掌嘴,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还有三个月之久,她心里痛得不知是何滋味,也无比清楚,若是皇上执意如此惩罚载潋下去,载潋就不可能再活着走出宝华殿了。
皇后一时尚没有什么办法,忽听见殿外头有个嬷嬷来传话道,“皇后娘娘,宝华殿的慧生小师父求见。”
皇后听是宝华殿的师父,忙让嬷嬷领着慧生进来,皇后站起了身去迎他,慧生规规矩矩地向皇后行了礼,口中拜道,“贫僧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忙请慧生进去,问道,“小师父怎么来了?”
慧生方才自别了载潋,一直在宝华殿里没有离去,他听见外头有吵闹声,便出来想看个究竟,却正看见载潋被一群太监掌嘴,他一早就看出载潋身子虚弱,又见她还要再被掌嘴,心里实在不忍,才会破了规矩,私自跑到抚辰殿里来的。
慧生此时并不说话,只是大步流星地往载潋躺着的床边走,他低头见了载潋的模样,忍不住蹙眉摇头,他心中恻隐,口中不禁低念“阿弥陀佛”,他从袖口中掏出一瓶药来,交给静心道,“这药虽不能减少格格的疼痛,却能保住格格一条命,若到了危难时,让格格含下一颗,会救格格一命的。”
静心捧着慧生交给自己的药,一时感动得不知如何道谢,如今她们陪着载潋一起沦落为罪人,被禁足在抚辰殿里,从未曾想到,会有宝华殿里的僧人愿意冒着被连累的危险,来帮助载潋。
静心双手捧着药,双眼噙满了泪水,不知如何向慧生道谢的她忽然跪倒在了慧生的面前,重重磕了一头,道,“师父救命之恩,我静心一定铭记在心,若还能出这抚辰殿,一定恩恩相报!”
慧生只是淡笑,他转身出了载潋休息的内暖阁,走到皇后身边,向皇后道,“娘娘,贫僧知道娘娘想救格格,可若娘娘亲自去求皇上,就正如您身边儿这位姑娘所说,一定会得不偿失,且并不能真正帮到格格,若想要万岁爷收回圣怒,对格格开恩,一定要有能劝动万岁爷,又真心想救格格的人来才行。”
皇后不解,追问道,“那以师父的意思,莫非要我去求珍妃?”慧生轻笑,“自然不是,娘娘应该更明白,珍妃不会真心实意地帮格格的,毕竟现在格格背负的罪名,是谋害了珍妃的孩子。”
皇后更加不解,她想不出还能有谁,是能劝动皇上,且又是真心实意愿意来救载潋的人,皇后颇有些困惑,又有些心急了,便冷笑了一声问,“师父若是有办法了,能否就直接告诉本宫。”
慧生靠近了皇后半步,压低了声音道,“皇后娘娘,贫僧听闻,三格格的额娘,也正是万岁爷的亲额娘,眼下的情况,还有谁比她更合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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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走时长街上渐渐起风了,载潋到最后也没能醒来,她没能同载潋再说些什么,可她却不得不走了,因为她心里如今有了法子,一定要抓紧行动才可以,她怕被太后发觉了,自己就什么都做不成了。
方才领了慧生进抚辰殿的嬷嬷叫玢霁,原先是在太后宫里伺候太后吸水烟袋的嬷嬷,由于年纪大了手不如从前稳了,太后便遣了她去造办处做些琐碎杂活,她的位置由如今太后宫里更为年轻的何荣儿顶替了,她心里一直有不甘,想要找到机会能重回太后宫里。今日她依照着太后宫里要赏皇后的懿旨,从造办处领了件乾隆年间的珐琅花鸟纹梅花式屉盒往皇后的钟粹宫来,正巧赶上皇后出宫到宝华殿来,她不放心将太后赏下来的东西转交旁人,又想得皇后的赏,便一直跟着到宝华殿来了。
皇后方才走出宝华殿与抚辰殿外的垂花门,长街上忽然飘起了雨点,红儿忙撑了伞为皇后挡雨,皇后一路向前走,玢霁便一路在旁边跟着,皇后挥手叫来身边一个小太监吩咐道,“你现在就出宫,到醇王府上把载潋的情况说给醇贤亲王福晋听,请她明日一早就进宫来来给载潋说说情...你记着,说话缓和点儿,要是载沣他们不敢告诉福晋,她现在还不知道呢,福晋年纪大了,你可千万别吓着了福晋。”
小太监得了命,立时应是,颔首退了几步,走回到皇后的身后。皇后垂首时瞧见身边走这个嬷嬷,并不是自己宫里的人,仔细瞧了瞧发现是从前伺候过太后的玢霁,便笑道,“玢霁姑姑辛苦了,太后赏的东西都捧了一路了,这会儿想也累了,姑姑把东西交给红儿,这就回去休息吧。”
玢霁按着吩咐把手里一直捧着的花鸟纹梅屉盒交给了红儿,退着步子便赶紧走了,她此时也不想得皇后的赏了,因为她找到了更好的方法,甚至能让她再回太后身边的方法。
玢霁知道这次载潋罪孽深重,太后定不能容她,就连从前一向偏护载潋的皇上也绝不宽恕她,可现在太后却没对载潋做过多的惩罚,只让皇上罚她思过。玢霁以为是太后抓不住载潋的把柄,她认为自己替太后抓住了载潋的把柄,她方才看得真真的,宝华殿里的小师父为了载潋而破了宝华殿的规矩,私自出了宝华殿,还同衣衫不整、昏迷不醒的载潋同处一室。
玢霁想象着自己即将得到的赏赐与重用,脚下步子也不自觉地变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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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醇王府内一片寂静,与前一天晚上的沸反盈天截然不同,载潋不在府上的第一天夜里,载沣只命人告诉福晋,说皇上和太后留载潋在宫里陪他们叙话作伴儿,就像光绪十四年春节时那样。由于载潋经常受太后与皇上的传召入宫,婉贞福晋并没有多想,她除去叮嘱载沣要多多关照载潋在宫里的用物与起居外,并无他话。
转眼就到了载潋不在府上的第二天夜里,载涛渐渐开始耐不住性子了,他从自己的书房顺着回廊往载沣起居所住的思谦堂走,推开门却发现载洵也在载沣房里,不禁不快道,“好啊,如今哥哥们商量事儿,都要避开我了吗?”
载洵一愣,缓了半晌后才听明白载涛的话,后知后觉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一个人睡不下了,担心妹妹,所以才来找五哥商量对策,又不是我们二人故意避开你的,你这也吃心了?”
载涛听载洵也是因为载潋的事情而睡不下,才缓和了语气道,“我本没有这个意思的,也是因为实在担心潋儿,所以才说话冲了些,还请哥哥别和我计较。”
载洵也并不同载涛计较,上前去扯了载涛进来,转手将门合紧了才道,“站在门口儿也不让我们关门,若让大额娘听见了可怎么办?”载涛被载洵扯得还没站稳,听见载洵的话立刻急了低吼道,“我们不能再这么瞒下去了!昨儿个说咱们自己想办法救潋儿出来,才暂且瞒着大额娘的。可今天呢?我们根本就没有办法!去求皇上,皇上根本不会见我们的,再这么等下去,潋儿的命就没了!”
载洵听了载涛此话,极度不快道,“你胡说八道!妹妹不会有事的!你胡说些什么!”
“我胡说八道?我说的是实话!”载涛也丝毫不让,继续顶撞载洵道,“一百廷杖,日日掌嘴!还要在宝华殿内罚跪祈福,等不到皇上罚满她三个月,我们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载洵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载沣终于开口制止他们二人道,“行了!现在要我们一起想办法,不是让你们聚在一块儿吵嘴的!”
“哥哥!”载涛大吼了一声,跑到载沣的身边恳求道,“哥哥,我想过了,我们没有别的办法,眼下唯一可行的,便是将真相告诉大额娘,让她进宫去给潋儿求情!我们现在这样瞒着她,根本不是为了她好,若是将来潋儿真的回不来了,她都浑然不知,难道我们还要继续瞒下去吗!”
载沣有些被载涛说动了,可他却仍不能下定决心,毕竟他还想再做最后的挣扎,他希望能依靠自己兄弟三人来解决这件事情,他不想让婉贞福晋跟着他们兄妹四个一起担惊受怕,他更知道阿玛生前时,阿玛与大额娘两人就不喜与太后来往,所以纵然婉贞福晋和太后是亲姐妹,婉贞福晋也很少进宫。
他们现在若是让婉贞福晋进宫为载潋求情,无非是强人所难,也有违阿玛生前的意愿。
载沣思虑了片刻后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不希望潋儿有分毫损伤,可大额娘向来不甚与太后来往,现在若让大额娘进宫给潋儿求情,不知道可有效果?”
载涛急得眼睛通红,几乎要流下泪来,他紧紧抓住了载沣的衣袖,蹲在载沣身边仰望着他,字字恳切道,“哥哥!你别再犹豫了,潋儿她等不得了,今天是第二天,我若没猜错,她肯定已经受不住了!哥哥该比我更清楚吧,潋儿本就是先天不足的孩子,哪儿禁得起这些!大额娘她虽不甚入宫走动,可她到底是太后的亲妹妹,是皇上嫡嫡亲亲的亲额娘!皇上他怎么能看着自己的亲额娘痛苦呢!”
载沣被载涛打动了,他低头望着载涛,双眼瞬时也变得通红,他恍惚中想到很多年以前,李妈妈抱着载潋入府的那个晚上,载涛离去的背影还有载潋在襁褓中通红的小脸蛋,他至今都记得格外清晰。那个时候他看着自己的阿玛还有额娘哭,却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只有在心里牢牢与自己约定,“我永远都会记得自己有载涛这个弟弟,这个女孩儿从今后就是我的妹妹。”
载沣不再犹豫了,他用力地点一点头,定定对载涛与载洵道,“好!我们去求额娘,为了潋儿,我们不能再拖下去了!”
载沣的话音未落,兄弟三人忽听见门外传来敲门声,载洵小心翼翼去开了门,竟见是扶秋姑姑搀扶着婉贞福晋站在门外,婉贞福晋身边还站着一个小太监和皇后身边的侍女红儿。
载洵不禁吓得倒吸了口凉气,载沣与载涛见了,也忙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处跪下磕头道,“孩儿给额娘请安。”载沣随后站起身来,走上前去搀扶住了婉贞福晋另一侧手臂,躬着身请婉贞福晋进来,关怀道,“额娘这么晚怎么来了,若有什么话,吩咐底下人来跟儿子说一声就是了。”
“你们三个给我跪着!”婉贞福晋忽然怒声呵斥载沣兄弟三人,载沣听了心里也知道所为何事,方才见了皇后身边的红儿他便也知道大概了,却也没有二话,退了两步跪在了载洵和载涛的身边。
“你们告诉我,妹妹到底去哪儿了?”婉贞福晋坐在了载沣方才坐的位置上,垂眸注视着眼前的兄弟三人。载沣知道额娘此时一定都已经知道了,他本已打算实话告诉额娘,于是也不再瞒,如实道,“回额娘话,妹妹她...现在正在宝华殿中受罚思过,因为妹妹...妹妹指使阿晋谋害了珍妃娘娘腹中的皇嗣。”
婉贞福晋蹙着眉冷笑了一声,立时反问道,“你们相信?”载沣抬头望着婉贞福晋,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自己吞回了,良久后才道,“儿子不相信。”
“既然不相信为什么不来告诉我?为什么不赶紧想办法救潋儿出来!”婉贞福晋明显动怒了,载沣为安抚他,只得低头认错道,“额娘教训得是,都是儿子的错,是儿子愚钝,可儿子...也绝不愿见妹妹受分毫的损伤!”
载涛见载沣将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忙开口为载沣解释道,“额娘!不能都怪五哥一个人,儿子也有错,若儿子能早些醒悟,一定不会耽搁至今日!儿子请额娘息怒,不要再责怪五哥了,他也是为了额娘着想,他不愿意让额娘跟着我们兄妹四人殚精竭虑!”
载洵也开口解释道,“额娘,我们并非不担心妹妹,我们三人聚在一起,就是因为担心妹妹,我们也并非存心想要瞒您,实在是担心您的身体。”
婉贞福晋含着泪光挥了挥手,道,“我也不想怪你们,我只是担心潋儿。我明日一早就进宫去见皇上,我亲自去求他放了潋儿。至于谋害皇嗣一事,你们一定不要放过那个阿晋,一定要问清楚了来龙去脉,才能还潋儿清白。”
载沣点头应是,拱手道,“儿子一定扣住了阿晋,一定会还妹妹清白,还醇王府清白!”喜欢唯求清欢请大家收藏:(www.zeyuxuan.cc)唯求清欢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