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说久病床前无孝子。
就算是夫妻,平日相处也总有埋怨的时候,何况这其中的一方还生着病。
打不得,骂不得,所有委屈都自己扛着。
阮云今唇轻启,心底忖了忖,说:“干妈,我有件事,我想了很久。”
施妈妈微愣:“什么事?”
“前些天,他......”
欲言又止,她迟疑不定,是不敢将好不容易结痂的疤痕揭开,再次看到鲜红满地,也不忍心,让他们好不容易认定凶手已然伏法,自己的亲闺女也得以瞑目的事实,如今却被告知凶手另有其人,甚至可能还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一处逍遥法外。
“他......”
该不该说,赵华硕已经出狱的事。
按道理来说,赵华硕的新闻已经出现在电视上有段时间了,她不应该不知道才是。
就算她不知道,可旁人的闲言碎语呢,怎么可能隐瞒得过去?
可就连干妈都北溟瞒在鼓里……
阮云今不敢轻易冒这个险。
施妈妈不解地看向了她:“怎么回事?你脸色也不好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阮云今连忙抬起一个笑脸,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您别乱想,我来只是想跟您说,前阵子那个房子不是有人租了吗,我爷爷给您寄了租金过来,他让问来问您,怎么还给还回去了?”
她到底是不敢开口,亲自打破眼前本就虚无缥缈的美好。
施妈妈笑了笑,无所谓的语气道:“本来那个地方我根本就不会去住,更别提什么租金了,我是分毫不想要的,这些年一直是我家拜托你爷爷奶奶的那么多事情,总该给老人些什么。”
阮云今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年案发现场被法官判给了施家夫妻,不外是在这对丧女的父母心上给予重重一捶。
将信封摆出来还给她,估计更会让她重新回忆一遍女儿离世的伤心难过。
阮云今抿了抿唇,道:“那我将租金打到干爸住院的账户里。”
施妈妈摇头,阻止了阮云今的好意。
“不用,云今,你干爸住院基本不用我们自己的花费,你听干妈的话,那些钱就拿去给你爷爷奶奶,买点水果和营养品,我也该去看看他们二老,只是这些年忙着照顾病人,都没时间去看他们老人家,我这心里也不怎么过意得去。”
阮云今抿了抿唇,没有当即答应下来。
她要是空手而归,且不提怎么跟爷爷交待,更没脸走出这院门了。
阮云今双手交叠在身前,十指交叠,用力地握了握,寻机问起:“干爸现在情况怎么样?”
施妈妈轻轻地从喉咙口溢出一声,无奈道:“还是老样子,醒来就又哭又闹,清醒时又想着寻死,医生说他自身都没有求生的意识,都是我们人在死命地拦着。”
阮云今虽然早有所料,但听到这样一句话还是忍不住心生震动。
“听到任何关于小玲的任何话题都会控制不住自己,即便药物控制,也逐渐没了任何效用,如今只能保证尽量不刺激他。”
阮云今明白她这是在解释不能让她和干爸见面,否则怕当年的事再重蹈覆辙。
毕竟能刺激到他的人和物中,自己也在位列其中。
然当初阮云今无法理解,也没有办法继续忍气吞声接受来自施爸爸言语间的冷暴力。
或许互不相见是他们之间最合适的相处模式,所以她一走了之。
病房内的人不时传出一声不舒服的凝噎。
应是药效过去,病人转醒了过来,在床上不安分地狞动着。
施妈妈着急忙慌要去照看病人,催促云今早些回家。
阮云今在病房外观望了小半会,确定里头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外,这才决定离开。
途径医院收费处,阮云今将手上信封尽数取了出来,把里头的钱打到施小玲父亲账号里。
无论怎样她私心里还是觉得,不想再欠他们一丝半毫。
出了医院,才觉得今日的日头猛得有些厉害,让人有些不敢睁眼。
将她灰头土脸的样子拉出来曝晒在日头下,灼烧的痛楚使她丑陋不堪的内心显露原形。
她现在都有些看不明白,当初竭力于把自己从施小玲的躯壳中逃离出来,甚至不顾他的情绪硬要考省外的大学,就为了离他们远点,再远点。
到底是对是错。
日头当空,晒得人有些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