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湖修了……约莫有五年吧,这五年里头,我娘连湖边一石一砖,连苏樱树下的一块草皮,都是亲自去挑选的。”
谢昭想着娘亲当时的心情,是如何倾心尽力,如何期待,如何看重这一个带着童年至少年时代最美好的湖景的。
谢昭这十多年来无数次想感同身受她娘亲当时的心情,但总也感受不到。
她没有特别期待,又呕心沥血建造的东西,她感受不到。
“然后呢?”
谢昭今日走得有些远,都撞上了南边的山墙,往回走的时候,谢南山有些气喘吁吁的,轻咳得厉害。
这鬼孩子一开始还是尽力够着谢昭的手肘,努力拉着谢昭的手肘走的,这次一出声,谢昭就发现这鬼孩子大概是病死的,死了身子也不太好,干脆一把将她背到了背上,按着她指点的方向走。
“然后啊……”谢昭回想了一下年嬷嬷的话,“湖修成了,她就再也没去过。”
“为什么?!这个湖不是她想要的吗?”
谢南山不太理解,不是一草一木都是她亲自挑选的吗?就好像她要做个灯笼给元爹爹,灯笼的竹子和纸都是她精挑细选的,就想给元爹爹最好的一样,谢将军的娘不是想给自己最好的吗?
谢昭想了一想这一桩陈年旧事,她多年不想这些事情,总是得过且过着,总以为事情不想,感觉就不会影响她,但或许是这几日在这两眼一抹黑的黑暗里头,她没别的事情可以想,就总是想到她娘那双偏冷又柔软的手,想到她娘活着在世的时候,并不开心。
“为什么啊?为什么……”
谢昭低喃,背着谢南山慢慢走,想年嬷嬷的话。
她嫌这个湖脏。
“我娘原本都打算好了,这个湖修好之后,叫做昭湖,昭取光明之意,能让她想起淮苏州的暖到人骨子里头的太阳。瓦工修好湖边亭子最后一片琉璃瓦的时候,这湖就算全修好了,底下人就通报我娘,请我娘去看。那时候正是春天,春意正浓,苏樱在湖边已经种了四年,那一年的时候,开得尤其热烈,和煦的春风一吹,花瓣就从枝头落下来,纷繁往复,一片带着粉嫩的雪色,趁着那亭台楼阁,高低假山,湖面的九曲廊桥,比京城十景之一的廿堤花景还要更胜一筹。”
她娘连鞋袜都来不及穿妥当,像个孩子似的,在出了闺阁嫁做人妇之后,平生第一次不顾礼节,赤着脚兴高采烈地往湖边跑。
她实在是太想念淮苏州的风情,实在是太想念年少时候的美好,也不管沾了一脚底的泥土,不管身后着急跟着的陪嫁嬷嬷和奴仆们,一口气跑到湖边,在苏樱林中高高兴兴转了几圈,接了满头满肩的花瓣雨,等转到湖边亭子那一处,要从那处赏景的时候,手里揪着的一枝苏樱花枝,就狠狠地跌落到了地上,满满一花枝的花瓣碎成了花泥。
湖上的九曲回廊,最尽头那一处,她娘精心做成了一艘船头一般的模样,四面挂着帷帐,为的是从旁看过去的时候,叫这好似是船在湖中行一般。
原是个精心设计的奇景。
如今看过去,有两个人就在那如在画中景的“船头”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