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可愿答应?”他不紧不慢的道。
“答应答应…行了吧。”
苏伊桐眉眼低垂,浅叹一声。身后至少几十人正在挣扎着想爬起来,他竟然还有如此闲情逸致在这跟自己谈判。
“你…”话未出口,他已御风而来,自己的身体如一缕枝叶,被他轻盈的揽入怀中,四目相对间,他发丝飞扬,波澜不惊的脸上似有一丝柔情掠过,又转瞬即逝。心念迷乱间,已安稳落地,抚在腰间的手,瞬间抽回,他错过她的目光,平静如常。
她怔在原地许久才回过心神,她与他之间,似永远隔着绵软朦胧又坚不可摧的一段距离。
“走吧。”他牵起马,缓步而行。
苏伊桐正警惕的盯着那一地挣扎的躯体,心中发着毛。听他这么一说,忧虑的脸,绽放出惊喜的笑。
“师父!你有进步哦,你没说随属下回府,这么说亲切多了。”
她如银铃般悦耳的声音,萦绕着他挺拔的背影。“孔学士说,我们最多走一个月,我没几天好日子过了,我再也不要坐车了,我要骑马狂奔,好不好。”
“公主若是快马加鞭,恐怕不足半月,即可抵达北缙。”
“什么!!那可不行…我再考虑考虑。”
二人策马徐行,只余下身后一片渐沉的呻吟。
夜,山间的官道。
月光清冷,透过枝叶斑驳的散落,微风轻拂,清爽惬意,浑然不似这铺了一路的苟延残喘之躯那般阴沉和凄惨。
一队黑衣,身影如幻,忽隐忽现,飘渺而来。
为首一人,银色面具遮住眉宇,素冷的面颊,一缕细疤平添几分阴冷,正是暮寻。
他轻步于月光之下,巡视着这一地人影,嘴角泛起浅笑,惊讶道,
“如此多活口,看来少宫主心情甚佳啊。”
他又回头看着身后这寥寥几人,轻叹一声,无奈的命令道,“你们挑几个伤得轻的捡回去吧。”
几个喘息沉重的壮汉如几件旧袍,被黑衣人原地拎起,
“等一下——”
暮寻一声轻喝,凌厉的目光投向一壮汉裸露的胸口,月光垂照下,似隐着一团纹路,走近细看,乃是一幅虎形刺纹,他不禁一怔,“诸夏兵?”暮寻迷惑道,沉思片刻,摆摆手,几袭黑衣迅速隐没在黑魆魆的密林间。暮寻环视四周,一脸失之交臂的遗憾之色,忽的旋转身形,黑色衣袍幻出几道重影,重重叠叠的交错。
一轮冷光晶闪,数枚银针扫射而出,霎时间,冷风袭过,四野寂静无声,再无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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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舍国都,梵林城,寝宫。
大皇子苏松,面色凄然,他的手微微颤抖着将汤匙,送到苏威暗无血色的唇边,轻声唤道,“父王。”苏威微微抬起沉重的眼皮,抽了抽嘴角,咽下药汁,又是重重两声咳嗽。
苏松忙用手轻捋他的胸口,语气沉痛,“父王,您感觉如何。”
苏威摆摆手,“为父恐怕时日不久了。”
苏松用袍袖擦拭着面颊两行热泪,沉吟道:
“父王莫要如此讲,儿臣已发出榜文,全国探寻名医。儿臣还曾听闻,这南舍之北,缥缈峰上有一隐观,观中一位道长素有“仙医”之名,掌有起死回生,白骨生肉之医术,儿臣已命人去寻。”
苏威淡淡的点头,又眉宇紧蹙,捂着胸口重重咳起来。两旁侍女忙用丝绢擦去他唇边渗出的血丝。轻唤道:
“陛下,该服药了。”
苏威吃力的支起身体,摆摆手,苏威附身行礼,满面愁容的缓退而出。
苏威府邸侧堂之上
一人黑色锦缎朝服加身,朝冠高戴,此人乃是都尉姚勋,素与苏松亲近。
“闻得殿下终日为圣上寻访名医,修建庙宇,祷告祈福,想来心力交瘁,老臣特来探望。”姚勋威武的面容难掩谄媚之色,
苏松悲怆道:“父王年事已高,旧伤复发愈加频繁。臣子当孝以事之,又岂能安哉,本王只叹力不从心呐。”
“这…”姚勋近身几步,面透异样,压低嗓音试探道:
“殿下…老臣前来还有一事…”
“姚都尉但说无妨。”苏松从容回道。
姚勋贴面附在他耳边窃窃私语。苏松霎时面露愠色,愁眉深深紧锁,凝思片刻,又展开浅浅笑颜,一副从容不迫,淡淡的吟道。
“姚都尉予本王之心,本王甚是感激哪,只是这继位之争,于本王而言,亦大苦之事,避之不能,岂有望之举乎?姚都尉但为我放心,凡此等居心之言,切不可动,慎之,慎之。”
姚勋嘴角噙着尴尬的微笑,寒暄几句,告辞退去。房里只剩苏松一人,他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光,眼中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又转瞬荡起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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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舍之北
苏伊桐闻得身边一阵轻而匆忙的脚步声,似有人围着自己忙忙叨叨干着什么。视线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范金华纤瘦的身影,一身笔挺的缎面西装,冷灰色暗纹衬衫,容颜素净利落,连往常鬓角零散的碎发,也梳得整整齐齐。如此正式的范金华,此刻正弯腰附身,神情专注的摆弄着桌上的一尊金光灿灿的佛像。许久,他直起身体,后退两步,双手合十,虔诚万分,深深一叩,嘴角不住颤动,似絮念着什么。
花花你干什么呢,
苏伊桐觉得好笑,可她发现自己的身体仍然不受支配,就像被封印在一副躯壳中。眼珠转动不得,眼前景象,也仅为方寸,可她能认出来这里是范金华家的客房。
此时自己正坐在床上,对面奢华的白檀木色烤漆衣柜,和镶着金铜的玻璃隔断上,贴满了无数张黄色符纸,上面是眼花缭乱朱砂符纹。。
正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自己的手不受控制的摘下脖颈间的一物,开口抱怨道,
“此乃何物,故弄玄虚,给本小姐拿开——”
“哎呀,我的祖宗,你可别动。”
范金华一个箭步窜过来,单膝着地,双手托过她手中的物件,小心翼翼的抚着,目光随之低垂,只见那是一枚泥色佛像,封在通透的塑料壳里,中间嵌着几枚彩色碎石,闪着暗淡的微光,这泰国的佛牌做工从来算不上精致,苏伊桐还记得范金华不止一次将这些抨击成骗人钱财的愚昧伎俩,是的,他从来只崇尚高科技。
范金华恭敬的将那佛牌挂回到她颈上,眉眼低垂,合十双掌,神色凝重的念道: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您老别跟病人一般见识。”
抬起头,深深凝视着自己,苏伊桐看见他的眼里溢满无助,消瘦的脸庞,几分憔悴,几分忧愁。范金华叹了口气,信誓旦旦的讲到,
“祖宗啊,咱们现在,就得靠这些封建迷信…啊,呸…咱们就得靠这些科学以外的玄学法则了。”
说完,他抬起纤细的手,本想搭上她的肩膀,却空悬在二人之间,又失落的垂下。
花花,花花。
苏伊桐再一次哭着从梦中惊醒。。
为什么,为什么又是这么奇怪的梦。
范金华那张清秀的脸,是她在这个时代,每一天都挥之不去又遥不可及的想念,可为什么每一次有他入梦,都如此诡异的情节。
那黯淡无助的目光,憔悴愁苦的神情,像利刃剥离着她的心,一寸寸真切的疼,疼到无法呼吸。
她缓缓坐起来,只觉得梦带来的压抑感越来越沉,手心冒着冷汗,就连呼吸都异常压抑。
窗外雨声萧然,淅淅沥沥,天边不时传来几声闷雷,
这雨下了足足三天了,队伍在这简陋的行馆驻扎了三天,她本觉得如此幸运,却被这梦魇搅得心烦意乱。拭去泪水,苏伊桐披了件衣衫,推门而出,一股凉意袭来,夹杂着泥土的湿气潮香,令她打了个寒颤。
天地一片安静,除了雨声,再无其他杂扰。行馆的后庭小院,几丛绿竹,在微透的晨色中,透出清亮的绿色,沁人心田。
她将衣衫裹紧,来到廊檐下,仰头痴痴的凝望无数的银丝,从天空坠落,手伸出去,冰凉的雨水滑下她纤柔白皙的手臂,苏伊桐缓缓闭上眼睛,长长的吁了口气,只愿这心中的阴霾能随它而逝,只愿梦里能重见范金华那神采奕奕的面容。
恍惚间,她察觉身边有异常,转头竟见他静立在身旁,正侧目看着自己,眼神里隐着一缕迷惑。她心中一惊,面颊随之发起烫来,适才只顾多愁伤感,身旁有人都不知道,被他见了这尴尬的一幕,苏伊桐心里暗自责备。
他收回目光,淡淡的说道:
“风凉露重,公主当回房才好。”
苏伊桐裹紧衣衫,眨着清亮的眼眸反问道:
“那师父怎么这么早?你也失眠吗?”
他默不作声,将目光飘向远方。
她心念忽而一转,难道,他是在保护我吗,他…每晚都在吗?如果真的是这样,他白天要随自己策马徐行,躲开孔学士的絮念,晚上若是还要夜夜守在自己房外,那…他什么时候睡觉…
“师父…你…在保护我吗…”
她双目莹然,流露出感激之色。他像没听见,一动不动望着天际。雨还在下,似在天地间织起一张银色丝线的网,闪着点点晶亮,晨雾萦绕,清风碧草,静谧而恬适。苏伊桐莞尔一笑,只要他在,一切都挺好。
“回去吧。”
他语中透着一丝怜惜。
只那一瞬,她的心情如三月明媚的春光,扬着笑乖巧的点点头,恋恋不舍的走回房间,关上了门,窗外雨声如乐,曼妙悦耳,她只感到面颊泛着红晕,融融暖流淌进心中。
他是那道光,照亮她的所有。喜欢宿命情缘悬作尘请大家收藏:(www.zeyuxuan.cc)宿命情缘悬作尘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