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不够高不够高,再高一些。”
她银铃般的娇唤,萦绕在他耳边。
今日,收到秀山郡郡守孙卓一纸奏本,公主一行在和岘庄受袭,随行侍卫受轻伤,幸无大碍,孙卓及时出兵剿杀贼匪,救公主脱困,现已平安上路。
一句“公主受袭”如惊雷般在段隆头顶炸开,他的心一阵隐隐作痛。
孤影横斜,月穿朱阁。
段隆微胖的身体,久久伫立在寂寞的庭院里,心,是无边无际的空。
夜深露重,霜雾润湿了他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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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缙官道
同样是介绍北缙,比起孔学士的絮絮叨叨,身旁的彭武将军那简直就是脱口秀现场。
粗人一张口,夸起翌王殿下满嘴都是胡话,直把苏伊桐听的掩嘴阵阵轻笑。
她是万万想不到,这几日的路程能轻松愉快到这个地步,比自己预想的自在百倍。
“哎,公主殿下,老彭讲的都是实在话,绝无半分虚假,翌王殿下英俊潇洒,威武不凡,这宛城的少女们要是在凯旋归来的队伍里,有幸得见翌王殿下的真容,激动得昏倒一大片呐,全城的郎中和药材铺要忙上大半个月!”
马上的彭武口沫横飞,甚是兴奋。
苏伊桐实在是不想笑得太失礼,只得重新找个话题,
“彭将军,北缙经常打仗吗?”
“嘿嘿,公主有所不知,这滦和诸夏,弹丸小国却野心勃勃,时常滋边境,伺机而动。”
彭武不屑道,又得意大笑,蓦的将马鞍鞘下挂着的一口巨刀挥了起来,卷起一道劲风,那明晃晃的刀头如半扇门板停在了苏伊桐眼前,刀刃白似雪,刀缨红似血,阳光下刺眼的夺目。
“公主你来看,老彭这口三庭板门刀,落鹰谷一战,刚刚斩杀几千诸夏兵,灭了那诸夏的气焰。这滦国又敢莽然出兵,哈哈哈,待老彭去那前线,替翌王殿下开路,必要杀的滦军片甲不留!”
彭武的黑脸沉得更甚,虎目射出两道凶光,苏伊桐顿时吓得血液倒流,四肢冰凉。
血…血可漂橹…果然…这北缙哪有什么好人…都是杀人的机器。
彭武见这公主被自己吓得脸色煞白,忙将刀撤下,极力控制着语气,和声细语道,
“公主莫要怕啊,老彭这刀只斩那犯我疆土的敌人,公主是翌王的王妃,南舍就是我翌王殿下的亲家,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公主莫怕。”
苏伊桐僵硬的嘴角,勉强挤出一抹苦笑。
回头朝身后望,见柴侍卫冷漠的脸上大有鄙夷之色,她心中顿时觉得踏实不少。
宛城,北缙的国都,
在这个时代,就算得上和林海市一样的一线城市,人口百万。但见城内高楼林立,市列珠玑,户盈罗绮;街道上,宝马雕车竞逐,人群川流不息。酒肆间,萧喧乐鼓不绝,谈笑风声不断。
真是看不尽的繁华,道不尽的风流。
彭武如导游般,滔滔不绝的向终于回归车碾的苏伊桐,介绍着北缙的风土人情。苏伊桐透过车幔,看得眼花缭乱,微微含笑听着。她很喜欢这样的行进方式,没有人知道她是谁,从何而来,只是军队护送着一辆高贵的马车而已,不需要展览示众,也不需要假装高贵。
终于,马车在一处气势恢弘的朱门前停下,沉花奶娘前来扶她。还没来得及仰头端详,门外静候的一位公子已上前,拱手行礼。
“赵宗佑参见南舍公主殿下。”
这公子年纪与自己相仿,含着儒雅浅笑,长眉若柳,肤白唇润,身如玉树,淡蓝锦袍加身,举手投足间透着富贵文雅之气。
苏伊桐微微一笑,附身回礼。
彭武拳供手,
“嘿嘿,二公子,老彭我可交了差了。麻烦您根王妃娘娘通禀一声,俺这就先行回府准备出征的事。待到同翌王殿下凯旋而归时,再来给王妃娘娘请安。”
“彭将军辛苦了。”
二公子深深一躬,目送彭武带兵离去,又转身恭请苏伊桐进府。
苏伊桐深吸了口气,这就是翌王府,
我,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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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王府正堂
层楼叠榭,碧瓦朱檐,苏伊桐但觉得身入迷谷,头晕目眩。
雕栏玉砌,画栋飞甍,望不穿的奢华旖旎。
果然,北缙翌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正堂上,端坐的正是王妃娘娘——翌王的母亲,也就是自己未来的婆婆。苏伊桐不敢抬头,恭敬的跪拜行礼,这个姿势一路上沉花陪她练了很久,但求不出差错。
“锦儿无须大礼,快些平身。”
声音如甘泉,亲切柔婉。
苏伊桐忍不住抬眼,但见华椅之上,一妇人容颜秀丽端庄,肤如凝脂,嘴角噙着慈爱的微笑。
一袭梅花纹绛紫色华服,雍容华贵,淡淡的金黄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了一朵朵玉玲珑,从腰际一直延伸到裙摆,平添了几分清雅脱俗。三千丝发绾成盘丝髻,一只蓝白琉璃珠钗相嵌于其中,有着淡淡的轻柔灵动。
这王妃娘娘真的好美啊,苏伊桐禁不住心中赞许,不仅是美,还美的很温柔,由内而外散发着高贵又不张扬的气场,让人莫名的被吸引,这真的是剧组里演员演不出来的。
她刚才唤我什么…锦儿…好亲切的呼唤,虽然叫的不是我,但听起来依旧很温暖。
“锦儿哪,快起来吧。”
眼见王妃娘娘起身,缓步近前,苏伊桐忙垂着头麻利的站起来。
“锦儿,让我好好看看。”
王妃娘娘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一股融融暖度传递而来。目光如水,温柔的凝视着她。苏伊桐抿着唇,面颊微红,绝美的脸透着羞怯。
“锦儿真是生得一副好容貌啊。”
王妃娘娘看出了她的紧张拘谨,将夸赞的话语收回了大半,化作一句平常感叹。牵起她,向堂前众人走去。
“这是侧妃娘娘,这是敏儿,弈儿的姐姐,这是佑儿,弈儿的弟弟。”王妃婉婉的逐一向她介绍。苏伊桐努力平复着紧张的情绪,随着王妃,一一行礼,表演的得落落大方。
幸亏啊,彭武将军的单口秀没白听。
来之前自己心里就对翌王府的架构,早已清晰明了。
北缙翌王,世袭制代代相传。
老翌王十五年前为救北缙国君赵崇琰而战死沙场,长子赵宗奕十岁便继承“翌王”之位。老翌王有两位王妃,正王妃生了翌王,侧王妃生了一儿一女,大女儿赵宗敏和小儿子赵宗佑,也就是出门相迎的那位轻袍缓带的儒雅公子。
所有的人物,似乎都登场了,但怎么还觉得,少了点什么。
“锦儿。”
赵宗敏柔声唤道,如苏伊桐所见,她倒觉得赵宗敏和王妃象亲生母女,一样的端庄优雅,侧王妃呢,怎么看都觉得不如女儿一般高贵大气,隐隐透着一股妩媚和俗艳。
“想必锦儿长路颠簸,定是乏了,别院已备好,母妃不如让我带锦儿前去,先好好休息。”
赵宗敏关切道。王妃点头轻许,面露慈爱,
“锦儿,翌王府就是你的家了,不必拘谨,你可自由出入,也无须再行如此大礼。”
苏伊桐顿时感到心头一热,眼里溢满了感激,盈盈一拜,随赵宗敏向别院走去。
这是真的吗,望着身前赵宗敏秀丽的背影,水蓝纱裙柔摆,流光溢彩。
耳边久久萦绕着王妃的暖言细语,她觉得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北缙,似乎真的没有想的那么恐怖吧。
苏伊桐随着赵宗敏缓步穿过一间厅堂,视线被墙上的几幅画卷吸引,不自觉停下脚步。
那是三张武将的画像,远看威风凛凛,气势如龙吟虎啸,呼之欲出。
走近正要细看,赵宗敏微笑指着最左边一副画卷,轻声讲道,
“锦儿,这便是翌王殿下。翌王远征前线,未来得及与你相见。不如,你先细细观一观这画像,相见之时也不会拘谨。”
苏伊桐端详着这画卷,心中骤时阴云密布。
画中之人,胯下一匹白马,鬃尾乱炸,那人甲胄加身,细腰炸背。面如蟹盖,四方大脸,高鼻阔口,神态狰狞而凶狠。
手中一杆金枪,越看越似鬼煞一般慎人。
“这…姐姐…”
苏伊桐颤抖着声音,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画像和翌王殿下真人像吗?”
“那是自然,翌王殿下威武不凡,气宇轩昂。此画出自大家之笔,栩栩如生,如见真身。”
赵宗敏娟秀的脸庞,显出几分得意。
苏伊桐强忍着心中的阴郁,侧头看向旁边两幅,眼里掠过一丝惊诧,
“姐姐,这两幅也是翌王殿下?出自一人之手?”
“这两幅乃是北缙国君和我们的父王啊,皆是二十年前所画,国君和父王正直英年,就如同现今的弈王殿下一样,也是威武非凡,英气逼人哪。”
在苏伊桐眼里,这三张画里的人,明明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五官特点和神态无丝毫差异。
天呐,她深深凝视着清秀端庄的赵宗敏,又回想起赵宗佑精致如玉的面庞,困惑不解。
王妃那么美,同父异母的姐姐和弟弟也长得不错啊,怎么这翌王殿下就单单随了父亲?
基因也太偏心眼儿了吧。
跟在赵宗敏身后,苏伊桐心中大叫命苦,自己也太倒霉了,整个赵家,就赵宗奕长相抱歉,还让自己摊上了…
“敏姐姐——”
身后忽然传来女子的高喝,尖锐的嗓音里透着一股傲慢。赵宗敏忙停下脚步,回身相迎。
苏伊桐也只好随她折返,遥见远处一个年轻女子,身着粉艳华服,满髻晶亮,阳光下,整个人反射着华丽的光彩,耀人眼目。
越来越近,待清晰的看见那女子眉目一瞬,苏伊桐简直如五雷轰顶,她一把死死抓住身旁的沉花。
沉花不解,忙用力支起手臂,架住了自己的主子。
不,不会错,这张脸扎在自己眼里,足足十年,我根本不可能看走眼。
那一年苏伊桐十四岁,苏世礼外面的女人带着个九岁女孩,来家里找母亲摊牌。
那女人浓妆艳抹,在楼道里哭的缠绵悱恻,刚刚搬入楼房的苏家,立刻成了全小区的文娱看点。
苏伊桐永远忘不了与那女孩第一次对眼,稚嫩中带着强烈的敌意。就好像刀子剜在苏伊桐的心上,她隐隐感觉到自己即将失去苏世礼,失去关于家的一切。
果然,从那一天开始,那个从小教导自己“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苏世礼无论是三九天还是三伏天,再也没回过家,母亲的病也越来越重。
苏伊桐二十岁,范金华包下了S市最大的殡仪馆,为母亲送行。洪
叔带着近百名徒弟前来拜别,母亲一辈子都没过那么大的排场,盛大的典礼如梦幻般奢华完美。
只有苏伊桐素着一张僵尸脸,站在送殡队伍的最开头,形容如同蜡像一样。观礼的宾客们伴着哀乐一波波的涌过她的眼底。昔日熟悉的叔叔阿姨脸上挂满了哀伤。偶尔会有人关切的握一下她的手,又匆匆放开。苏伊桐嘴角挂着客气的微笑,眼里却空无一物。
身旁的范金华,每每侧目,都见她直勾勾的盯着门口的方向,心疼得止不住的掉眼泪。
当十五岁的苏伊佳和她母亲出现在门口时,苏伊桐嘴角扬起自嘲的笑。他知道苏世礼是真的没有来,他甚至不会像国产电影里的煽情情节那样,徘徊在门口,满面尴尬的偷偷向里张望。
还是少年的苏伊佳骨子里却透着一股让人厌烦的世故感,幸好啊,她才阴阳怪气的话只说了两句,就被范少爷结结实实赏了一记耳光。
要说骂街,苏伊佳又怎会是范金华的对手,
“本少爷不想扰了亲妈的清净,脏了她老人家轮回的路。待到你这个小丫头片子为母亲操持葬礼时,小爷再好好发挥发挥!”
洪叔沉着脸,派手下的弟子将二人撵了出去,一场闹剧也就落幕了。
恨,如波涛翻涌,霎时间吞噬了苏伊桐在记忆里久久不舍松开的苏世礼。
是的,苏伊桐用了整整六年,才终于接受,苏世礼抛弃了她和妈妈,他有了新的家庭,新的三口之家。
而她的世界,只剩下妈妈的骨灰,还有范金华和初初。
“慈儿,你怎么来了。”
赵宗敏甚是热情,紧赶几步,迎上前。
“敏姐姐,我听闻南舍国的贡品终于到了,特来观赏一番啊。”
女子抬了下眼皮,两道冷光直射向苏伊桐,趾高气昂的样子,简直和苏伊佳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怎么可能,一摸一样的脸还有神态。
这真是天大的玩笑,看她的样子明明不认识我,她就是这个时代的平常女子。
不,她又怎会是平常女子,苏伊桐心中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敏儿姐姐唤她慈儿?”眼前这个趾高气昂的艳丽女子,当是彭武口中的北缙慕容世家的大小姐,
慕容慈——翌王殿下的正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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