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侍卫,柴侍卫…你起床了。”
天才蒙蒙亮,苏伊桐轻轻叩着门,奇怪了,龙鳞不行,叩门也没人应,不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吧。想到这她用力一推,“吱扭”门应声而开。
他竟不在房间里,连床褥也是整整齐齐的,啊…他昨晚没睡觉吗?干什么去了?
苏伊桐疑惑的四处张望,这房间从来都是过分的整齐,这个人就好像一缕烟尘,虚无缥缈的存在,不扰一物。
只是很短的时间里,苏伊桐开始心神不宁了,他不会消失了吧,走掉了?再也不回来了?她直感觉,自己的心越来越空。
身后传来他的声音,似远在天边,又似碎念在耳旁,
“公主起的如此早,唤属下何事?”
柴文训不知何时,已现身在庭院的树下,一袭青衫,神色自若的看着天际。
“你你你!怎么回事!”
苏伊桐迫不及待跑到他身边,微喘着抱怨道,
“怎么可以擅自离岗,我找不到你了。”
“属下只是去办些私事。”
“哼,天没亮办的事,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她嘟起嘴,狐疑的眼神里有掩饰不住的欣喜,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公主这么早唤属下何事?”
他追问,“嗯…嗯…没什么事…”
苏伊桐支支吾吾,半天说不上来。
难道我能说,我想你想的睡不着,昨天都没说上两句话,今天特意来补上吗?
“晨露湿寒,公主早些回房。”
不料柴文训忽然将脸色一沉,转身回了房间,自始至终都不曾看她一眼,
苏伊桐怔在原地,虽然她早已习惯了这个如深海般冰冷的男子,也并不毫不介意他冷漠的态度。只是方才她真切的感觉到,当自己以为他离开的那一瞬间,心中随之涌来的伤感,强烈到自己都无法承受。她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他对自己的重要性,就像空气一样,一刻都离不开。
晨光熹微,翌王府来人请南舍公主入府,今日来的不是王妃娘娘的婢女,而是翌王殿下的侍从。
一阵的慌乱,苏伊桐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随侍从来到翌王府一处厅堂,翌王殿下的书阁。
清早,赵宗奕已端坐在案后,伏案阅卷。
苏伊桐盈盈一拜,
“南舍公主苏韵锦,参见翌王殿下。”
“起来吧。”赵宗奕轻言。
见她木然起身,傻傻的站着。
他指向一张椅子,示意她坐下,可她的身子如封印一般,纹丝不动。
血可漂橹的翌王殿下啊,此时此刻,就和自己共处一室。苏伊桐只感觉这屋子里的一切,都在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沉重的压抑感从四面八方扑来,感官触觉都变得麻木,脑子里也是一片混沌。
赵宗奕绕出书案,缓步来到苏伊桐身边。
她本能的后退两步,深深垂下了头。
“公主可是对本王有所惧怕。”
他的语气与昨日那一句“鄙国公主”相比起来,异常的平和。
苏伊桐微怔,赶忙摇头,“不…是…”
“既然不怕,为何公主始终不看本王。”
赵宗奕沉声追问道。
苏伊桐只感觉此刻自己的头似千斤重,就是抬不起来。
赵宗奕不再说话,英锐的目光紧紧注视着她。这下子,苏伊桐惶恐的目光更是飘忽起来,无处安放。气氛尴尬到极限,而他却毫不介意,沉静的等着她的回应。而她越逼自己去应他,心中的抵触感便越发强烈。
良久,赵宗奕皱皱剑眉,“随本王来。”
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一处殿堂楼阁,高台厚榭,美轮美奂。硕大的庭院,青石铺地,规整大气,眼前是参天的枫树,高大挺拔的身姿,威严的伫立着。湛蓝的天空,深邃而悠远。那枫叶,红的那样光亮,红的那样热烈,如团团燃烧的火焰,映在苏伊桐眼里,有一种不需要任何点缀的洒脱和不在意俗世繁华的骄傲。
赵宗奕停在那片红艳中,介绍道,
“此乃槭临轩,是本王的住所。公主日后可来此处与本王相见。”
血可漂橹的翌王殿下,似是在找话题和自己聊天,苏伊桐背后泛起一片冷汗,见他依然等着自己回答,赶忙恭敬下拜,战战兢兢的吐出一个“是”字。
眼看这女子在自己面前,犹如一只困入绝境的小鹿,惶恐万分,眼神里透着绝望与恐惧。
赵宗奕现出一丝无奈,他想不明白为何昨日大殿之上,她一袭素裙,一把冷剑,身姿如电,飘渺轻动,那盈盈的双目里,时而泪光点点,时而凛冽如刀,时而脉脉含情,那么的幻化莫测,那么的灵气逼人。
美的清雅出尘,撩人心弦。而此时,又这般木然呆滞,暗淡无光,这简直就是似判若两人啊。
她如此惧怕自己,赵宗奕不禁心生怜惜,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再开口。
“嘿,翌王殿下,原来您在这啊,害得老彭这通找寻。”
熟悉的声音,如一道灵符,唤醒了苏伊桐。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彭武将军,一身青铜盔甲,咣当咣当的铿锵而来。
“翌王殿下,不是说好在书房见吗,怎么回槭临轩来了。啊,南舍公主也在啊,嘿公主,昨日那剑舞好生的精彩啊!老彭俺是看得眼花缭乱天,头晕目眩哪!”
不知为何,彭武这几句话,如甘露润活了苏伊桐所有感官。她随口应了句,
“彭将军过奖了。”
“俺是真心实意的夸公主啊,真乃是女中英豪,不同于寻常女子,扭扭捏捏的,不痛快!”
彭武满面欣赏,朗声大赞。
凝重的氛围霎时间融化了,苏伊桐忍不住笑笑,颔首点头。
“彭将军的话是不是太多了。”
听出赵宗奕语气里透着一股薄愠,彭武忙闭紧嘴巴,不再做声。
感觉气氛又要冷下去,苏伊桐盈然一拜,轻言恳请道,
“翌王殿下想必与彭将军有要事相谈,苏韵锦不便打扰,可否先行退下…”赵宗奕轻叹一声,点头应允,又道,“公主以后在本王面前,无须大礼,随意即可。”
“苏韵锦谢过殿下。”她的语气礼貌而疏远。好似早春初消的冰雪,目送她淡然离开,赵宗奕嘴角闪过淡淡的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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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殿下…”
身旁的彭武没心没肺的唤着。
赵宗奕冷冷瞟了眼彭武,端然在庭院的石凳上坐下,面色甚是阴沉。
“殿下可是…有事心烦?为了南舍公主?”
彭武凑上前,黝黑的脸上漾着强烈的求知欲。
赵宗奕没好气的回答,
“本王的王妃,却似乎与你更是熟络!与你还能说上几句话,在本王面前就如木雕石塑,支字不语,甚是荒谬!”
彭武一听,嘿嘿笑个不停,直把他惹得更加恼怒,厉喝道,
“你笑什么,岂有此理!”
“殿下看来还是不懂这女儿家的心思呐。”
彭武眯着眼睛,饶有兴致的念着。
“你懂?”赵宗奕鄙夷的吭了一句。
“老彭俺听说,这女儿家家吧,心思重!越是在心仪的男子面前,越是拘谨。想来南舍公主初来北缙,又是才见殿下一面,眼见您这般英俊威武,盛气逼人,女儿家心中难免羞臊,不敢说话也是常理之中啊。”
赵宗奕心中窃喜,脸色转而平和,追问道,
“当真如此?对本王默然不语,乃是因为羞涩?”
“应该是吧,俺听戏园说书先生口中的故事里,女子都是含羞待臊的面对心上人的。”
赵宗奕思量片刻,
“那你说,是不是本王府中太过沉闷了,本王又穿得太华贵,让她一个薄微小国的公主,顿感…顿感卑微,不敢与本王接触?”
彭武蹙起燃眉琢磨了琢磨,煞有介事的点头表示认同,
“俺觉得在理,当是换个地方,让公主能放松一些。”
赵宗奕起身,将双手负于身后,踱步思量起来。良久,眼神掠过一道光彩,
“彭武,快去告之骥兄,洪霸,明日我们去宛城外的落凤谷,狩猎游玩,快去!”
“好嘞!”彭武哈哈大笑,阔步而去。
赵宗奕抬头望着满目秋色,沉静的脸上浮上一抹期待。
翌王府别院
晨光熹微,风高气爽。翌王赵宗奕身着一袭素袍戎装,立马静等在别院门口。
眼见她垂眉低目的姗姗近前,恭敬一拜,
“苏韵锦参见翌王殿下。”
“起来吧,本王说过,你我之间无须大礼。”
打量着苏伊桐赵宗奕的目光竟是难以挪开,他轻咳一声,然后故作随意的说道,
“这宛城之外,有一山谷,名为落凤谷,本王邀公主同赏我北缙之秋色,你可愿意。”
苏伊桐顿时心跳加速,手心冒汗。我的天,让我跟他秋游去啊,我…我怎么敢拒绝…
“公主不做声?就是答应了!”
赵宗奕笑着将袍袖一扬,请苏伊桐上车。苏伊桐抬眼望去,这才发现,翌王身后有好长的马队,彭武,洪霸,还有慕容骥,皆是素袍戎装,挎剑背弓,全副武装。一架金色马车,停在队伍里格外的显眼。她一眼就认出车旁站着的婢妇,正是那一日将遍身鞭痕的沉花送回府中的慕容慈的人。苏伊桐心头一紧,想必慕容慈就在车上。
我和慕容慈坐一辆马车?我是活拧了吗?
见她面露难色,彭武顿悟,策马上前,
“殿下,老彭记得公主不爱坐车,独爱骑马。”
“哦?”赵宗奕问道,
“公主可是不愿坐车,那可与本王同骑一匹马。”
说罢,从马上伸手向她,
“宗奕哥哥,为何还不走?一个鄙国的公主,这么大的架势?”
马车里的慕容慈,探出头来。
这一声叫像刀子刺入苏伊桐耳朵里。
苏伊桐后退两步,躲开赵宗奕的手,
“谢翌王殿下,我有自己的马。”
彭武忙接话,
“啊对,公主有匹黑马,油亮油亮的,骑起来甚是好看。”
“好,那就骑自己的马。”赵宗奕爽朗答应。
宛城外落凤谷
苏伊桐最喜欢秋天,林海市的秋天,短到转瞬即逝。每一年,范金华都会带她和初初,来范家城郊的别墅住上几天,与世隔绝。
三个人什么也不干,守着斑驳秋色中一汪静湖,傻傻的发呆。苏伊桐说过,那几天她的心最宁静,有什么烦恼,在仰望万里无云湛蓝天色的那一刻,都洗净了。
身旁的范金华也卸下了平日纨绔子弟的气焰,像个孩子,傻傻的乐。
而此时此刻的落凤谷,旗幡招展,马蹄铿然,帝王家的秋游,又岂如她期待的那种闲适恬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