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又空茫成灰烬…
青光紫电,雷声大作,混着鹅毛般飞溅的血光,将那些幻象统统撕得粉碎零落。
那梦里,
天崩地坼,
血骨连烟波,
山海风潇尽…
她醒不来,连王妃的丧葬大典也没能参加。
翌王殿下来看她,在榻前从晌午坐到傍晚,她明明听着他唤,却是不敢醒。
她害怕去望那双悲恸的眸子,怕自己难以掩饰的惶恐会令他更加心痛。
帝王家,政治斗争从来都是腥风血雨,她懂,却从未曾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会置身其中,
还成为…活口…
“公主…”沉花递过来药汤,心疼道,
“公主的手还是好冷。”
她接过来,眉也不皱扬颈灌下,苦笑道,“没事。”
“公主可是又作恶梦了…我听见公主一个劲儿的念…念…”
“念什么?”
苏伊桐心头一颤,暗道,我该不会…在殿下面前…喊了师父吧…
“念…什么抱紧…抱紧…打妖妖灵…”沉花语气异样的念。
苏伊桐用手搓了搓脸,哭笑不得的说,
“那是报警,快打110…你别理我,我病了…胡言乱语呢,也别问我什么意思,我不想解释。”
沉花乖巧的点点头,取了件斗篷为她披上,似若有所思。
“怎么了?”她问。
“公主…这几日殿下每每来别院,皆失落而归。沉花听说,慕容小姐一直在槭临轩陪着殿下,就连王妃的丧葬大典,也是她亲自为殿下操持的…沉花想殿下丧母失弟,悲痛欲绝…正是需要慰籍之时…公主再如此装…装病下去…殿下若是有一天…不再来了。”
“谁装病了…”苏伊桐虚弱无力的反驳道,
“你这丫头,还怕我失宠是吗…你想多了…我现在已经不是失宠不失宠的性质了…哎…”她幽幽长叹,没有再说下去。
“可沉花觉得,殿下的心思还在公主身上…”
“好了…你别说了…让我清静清静,越说我心越乱…”苏伊桐急急摆手,
“公主…”沉花忽的眼圈一红,带着哭腔问道,
“您说,陈妈去哪了?为何不告而别呢…走的时候连封信都没留下…奶娘和我都好生担心…”
苏伊桐避过沉花含泪的眸子,神色黯然的望向窗外。
哎…这些日子,每每想到陈妈,思绪便凌乱地结成网,越来越紧,直将心勒得一阵一阵隐隐的痛,痛到窒息,方肯罢休。
翌王府
风卷苍寒,飒飒而栗。
诵了一个月的经文,终是停了。
金碧辉煌的槭临轩,死寂,令人窒息。
寝殿之中,一个小丫鬟毕恭毕敬的站在角落里,神色紧张,眼中惶然一片。
平日来,总挂着波澜不惊的淡然浅笑的殿下,此时面沉似水,眸色幽冷,深邃。
他终日不语,整个人笼罩在悲凄、孤寂之中。
倒是穿着素雅的慕容小姐,这几日,忽然变得平易近人起来,每每与下人吩咐,皆是温声细语,唇边,噙着柔美的笑。
举止,端庄典雅,力道,轻缓柔匀。
慕容慈身着织锦素白罗裙,静坐在赵宗奕身旁。
红木制成的木勺舀上茶叶,提壶淋过,茶香伴着水汽,袅袅而升。
沸水反复相沏,而后斟进玉盏。
素手芊芊,将玉盏静静置于他面前。
几片茶叶在清澈碧绿的茶汤中舒展,旋转,芽影水光,相应交辉。
一种久违的熟悉感,涤净了胸中苍凉,脑中一片宁静。
赵宗奕微抬眼脸,深深凝望对面娴静温顺的女子,
眸色,渐暖。
他仿佛又回到那一日,
她用玉手捋过面颊湿冷的发丝,颤着苍白的唇,满是担忧的看着自己,
“我以为…你出事了…”那秀美的眉目间,尽是股英气。
他的王妃,从来柔若无骨,淡漠疏离间有隐隐诉不清的哀怨,却在危急关头,为他,奋不顾身的投入寒潭之下。
端着玉盏的手一颤,赵宗奕眼底泛起薄薄的雾气,唇轻扬。
“锦…”
“宗奕哥哥…”慕容慈颔首,漾着娇羞浅笑。
赵宗奕一瞬清醒,面色转而阴郁,将玉盏放下,亦如方才那般孤冷。
这时候一个侍从手捧着一架七弦琴,缓步来到案前,单膝下跪,恭敬道,
“参见殿下。”
赵宗奕微怔,他识得那琴,鞍阳之战,他大胜而归,经过一个偏僻静谧的小村,闻得琴音袅袅,宛如天籁。
便驻马,闻声寻至一陋舍,见一老者鹤发童颜,精神?烁,白袍如雪仙风道骨。
赵宗奕上前恭敬一拜,老者三指轻颤,琴音缓缓止歇,慈笑道,
“殿下可是为琴声而来?”
“老人家,本王从未听过如此空灵之响宛如玄音,此琴当是世间绝品啊。”
“殿下可听得出这曲中之意?”
赵宗奕剑眉微蹙,迟疑片刻,温声道,“音律本王仅是略通,岂敢在前辈面前,班门弄斧。”
老者摆手微笑,“但说无妨。”
“本王未曾听过此曲,但…此曲…悠扬舒缓中亦有铮铮流转,倒令本王…不禁想起一个人…”
“何人?”
赵宗奕儒雅浅笑,惜惜然叹道,“此人,与本王自小一同长大,可惜…他本可作闲云野鹤的逍遥,却胸怀豪情壮志,抛不下这万丈红尘。”
“哦?”老者手捻银须,朗笑赞道,
“殿下悟性过人,又心思缜密,老朽有幸与殿下在此相见,乃是缘分。便将此琴赠予殿下,望能助殿下…消除心中所虑。”
赵宗奕一怔,老者目光祥和,沉柔,朝自己颔首点头。
他胸中涌上一股温热,深深一拜,感激道,“多谢…老人家…”
“此琴为何在你手上?”
收了思绪,赵宗奕冷冷朝那侍从发问。
“小人见这槭临轩甚是冷清,特奉此琴而来,殿下可抚琴为兴,以解哀思。”
那侍从相貌平平,却有一双灵动晶亮的眸子,溢满了关切。
赵宗奕扬扬手,侍从不急不缓上前,将琴放于案上。
正欲转身,他唇边牵起一抹难得的笑意,意味深长吟道,
“既然来了,何不听一首再走?”侍从会意笑笑,在他对面安静的坐了下去。
慕容慈美目一瞪,轻斥道,
“大胆,这可是你坐的地方。”
“无碍,这槭临轩是太冷清了,他来得正好。”
赵宗奕将自己那盏清茶,递于侍从面前,目光柔和。
修长的手指轻触,空灵的声音便潺潺而泻。
云白锦袍映朝霞脉脉,眸子里似有万千星辉流转。
这琴,确是世间绝品,弦如藕丝般轻韧,力道实在难控。
所以那琴声,并不似行云流水,甚至,带几分拙略。
可赵宗奕依然从铮铮铿铿的余韵中,寻到了平和与宁静。
一曲奏完,那侍从拧着眉毛,长长舒了口气。
“怎么?本王邀你赏琴,反倒委屈了你不成?”
赵宗奕面色阴沉。
侍从旁若无人般,悠哉悠哉饮了口茶水,皱眉道,
“小的认为,殿下还是上阵杀敌吧…看来…这抚琴为兴之事…并不适合殿下。”
“大胆!”赵宗奕厉喝着拍案而起。
“好你个奴才,本王好意留你,你却出口奚落本王,本王定要重重罚你!”
说罢,揪住那侍从的脖领就将他向门口拖去。那侍从满脸堆笑,嘴上央求着,身子却顺从的随他拽着出了槭临轩。
只留下满头雾水的慕容慈。
二人走出槭临轩,便见一位白袍黑脸的大汉,耷拉着脑袋,在门外来回踱着步子。
一见赵宗奕,彭武愁眉顺展,拱手走上前,黢黑的大脸挂着温暖的笑,
“殿下,俺老彭正要…正要去邀殿下教军场战上几合,这还没迈腿,殿下便自己出来了,巧了,巧了。”
“巧什么巧?没我,殿下能出来吗?”
侍从翻了个白眼儿,声音骤然清朗。
“火…”彭武虎目圆睁,压低了声线骂道,“好你个臭小子,回来了啊,要不是看在殿下悲恸万分的面子上,俺老彭便要活扯了你…”
火凤也不还嘴,轻飘飘瞥了彭武一眼,紧跟着赵宗奕朝书阁走去。
望着那落寞的背影,彭武沉叹,也急急随了上去。
书阁的门仍在修葺之中,五六个工匠,叮叮当当的锤个不停。
彭武见了,难免有些心虚,避过赵宗奕幽沉的眸子,灰溜溜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
屏退左右,赵宗奕朝火凤轻言道,
“可查到什么?”
火凤附上耳畔,细语几句,他凝思片刻,蹙眉道,
“异族?那地方兵荒马乱,你定要多加小心。”火凤拱手回道,
“殿下无须担心,火凤此去必能探得实情。还请…殿下多多保重,火凤去去就回。”
见火凤眼中难掩关切担忧之情,彭武在旁呵呵一笑,
“我说你这小子,放心便好,殿下身边有俺老彭,能出得了何事?再说了,殿下此时最需要的,乃是公主的温柔…”
闻得此话,赵宗奕眸色转而暗淡,无奈的摇了摇头。
“哎?怎么…公主的病还没好?这都一个来月了?”彭武诧异道。
赵宗奕叹道,“本王只怕,锦儿…是心病难愈啊…”
“心病?”彭武愣了愣,又似恍然大悟般猛然拍了下大腿,慨言道,
“公主心思重了啊…东想西想的倒把自己吓坏了…不如…让俺替殿下走一遭,劝劝她。”
赵宗奕思量片刻,没有回答,火凤呵呵笑道,
“还是我去吧,就你这口无遮拦的嘴,去了更给公主添忧。”喜欢宿命情缘悬作尘请大家收藏:(www.zeyuxuan.cc)宿命情缘悬作尘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