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几日擦肩,春来…
北缙官道
一青衫男子策马驰骋在山间官道上,行色匆匆。
马蹄过处,尘土飞扬。
披星戴月,连日赶路,柴文训终有些疲惫,他在一处溪流前驻马歇息。
山间泉水淙淙,伴着几声莺语。
抖落身上的泥灰,洗去脸上的风尘,他临水长立。
这才观得身旁枝头渗着点点绿意,远山,似有一缕缥缈的青烟盘旋,若有若无。
拂面而来的山风,蘸着泥土微潮的清香,衣带翩飞。迎着和煦的晨光,柴文训轻轻闭上双眼。
此时,天地安宁一片,确令他心旷神怡。
长久以来,他绝少为身边事物驻足,早已习惯了孤独与冰冷,竟也忘记了,这人间春色会无声到来。
“师父,上元节你会在吗?你会在吧,那一天对我很重要…”
她银铃般悦耳的声音,随微风掠过耳畔,柴文训睁开眼,掐指片刻,急急上马,狂奔而去。
翌王府槭临轩厢房
明月潭底,冷如冰窟。
她本就水性极好,体内的奇毒,已然令她的周身知觉迟钝,反倒感觉不到这潭水刺骨的冰寒。
她似一条水蟒,潜身在芦苇根丛间,耐心等待着猎物。
荆州太守阎昆,九十二口满门抄斩,而她,是仅存的活口…
当望见那白影被困在网,胸中的仇恨之火瞬间爆发,似能将这一潭寒水倾覆。
峨嵋刺,直逼仇人的后心,血带着一股腥热,随暗涌蔓延开来,她本不愿让他死得干净利落,恨不得将他的肉,在这寒潭中片片的割下,血流尽,尸无全才肯罢休。
忽然,她望见,那尸体背后衣衫划**,裸露的肌肤清晰现出三颗红痣,
“不——”陈妈大叫着撑开了眼皮,浑浊的瞳孔溢满惊恐,额头渗着细密的汗珠。
赵宗奕闻声近前,看看失神的陈妈,对床边的李大人说道,
“可是有所好转?”
李大人忙拱手回答,
“回殿下,下官已用银针刺穴之疗法,将她体内的毒暂时克制住。既然已经醒了,短日之内当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这毒极为古怪罕见,下官一时也想不出解毒之法…”
赵宗奕点头,又一扬手,待李大人退出厢房,他在桌前端然而坐,提壶斟上杯清茶。
“谢…殿下恩典。”幸好,那只是一场噩梦,她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挣扎欲起,却直感四肢苏麻,头昏目眩。
赵宗奕轻抬眼帘,
“本王救你,只因心中尚有疑问,未得解,便不准你死。”
“是…”
陈妈颤着嘴唇应和,
“本王着实想不明白,你既已沦为阶下囚,又身中剧毒,死都不怕,又为何不敢讲,本王与你究竟有何仇怨?”
赵宗奕言语中尽是无奈。
军中酷刑数不胜数,逼犯人开口从来都不是难事,他却于心不忍。每次踏进石室前,明明恨不得立刻将她处死,却在与她对视的瞬间,从那双婆娑的泪眼中,望见自己的脸,心如针刺一般生疼。
向来杀伐果断,不动丝毫悲悯之心的自己,对弑母的仇敌竟然如此迟疑不决,赵宗奕隐隐感到愧责与沮丧。
他故作平静饮茶,待心绪安稳,才缓缓言道,
“你以为你做个哑巴本王就没有办法,那日一老兵苟活,本王已命李太医全力医治,等到他醒了,本王亦能从他口中得到答案。”陈妈身子猛然一颤,止不住的絮念,
“不…不要…不要…”
赵宗奕起身走到床边,见她满面凄惶,他面露一分得意,
“本王倒想看看,你究竟有何天大的秘密。待心中疑云散去,便用你的血,祭奠母妃的亡魂。”
他微微冷笑,拂袖而去。
“不…殿下…不要…不要…”
陈妈用嘶哑的声线急切的唤,目光溢满了恐惧。
她滚落下床,极力向前爬,终于,还是无助的看那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身后传来她绝望的哭嚎,赵宗奕心头又是无端的一紧,步子戛然而止,又暗暗攥紧拳头,阔步离去。
书阁
烛光暗淡,孤影寂寥。
接踵而来的祸事令赵宗奕心力交瘁,他将疲惫的身子嵌在雕花圈椅中,用修长的手指按揉着眉心。
突然,一道黑影掠过窗纱,扑棱一声从窗口翻进书阁。速度极快,被推开的窗扇还来不及发出声响,已然又被来人从里关上。
黑衣人单膝跪道,嗓音清朗,
“火凤参见殿下。”
“火凤!”赵宗奕大喜,忙将他扶起,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骥兄和彭武可安好,可将洪霸首级带回。”
“殿下放心,骥兄与彭武受了些皮外伤,路上必然有所耽搁,相信不出七日,便会抵达宛城…这…这洪霸的首级…”火凤顿了顿,神色黯然,
“风吹日晒已然…已然…令人不忍直视,归来途中竟有幸寻得一处正阳不朽之位…火凤自作主张…将洪霸的首级葬了…火凤知错,特来向殿下领罪!”
赵宗奕默然点头,“你不想让本王见到,自然有你的思量,本王又岂会怪你…”他眸色深深,满是伤感,又关切道,
“你面色苍白,受伤了?”
“无碍…火凤只是急于回来给殿下报平安,那玉佩的来历…也已有结果…”
见他轻咳不止,他忙扶住他,“此事不急,你且回去歇息,待身子养好,再来见本王。”
火凤连忙摇头,“此玉佩背后的故事非比寻常…火凤不敢耽搁,只唯恐…又要给殿下更添忧愁…”
赵宗奕落座,淡然一笑,“说吧。”
火凤皱着眉头,忖思好一阵,才以极低的声音,开了口,
“二十年前,塞外异族有一隐秘部落,名为樾。这樾族人久居深山靠孳畜佃种自给自足,远离战乱纷扰,罕与外接触,民风纯良而质朴,可谓世外桃源。直到有一日,北缙与诸夏为裔阳六州而举兵相争,缙大胜,陛下与老翌王殿下亲率精兵铁骑,追杀夏主残兵于诀龙谷,闯入樾族之境…”
次日清晨
后院廊檐下,苏青雨正百无聊赖的蹲着,望天发呆。
忽的身后有人高喝,
“臭小子,果然又在此偷懒——”
“殿…殿下…”苏青雨猛然起身,站得笔直。
今日的赵宗奕身着金褐色华服,衬得剑眉星目高贵出尘,虽语气严厉,嘴角却挂着淡淡笑意。
“我翌王府从不养闲人,你可是无事可做?”
“不…不…回殿下,庭院我已经打扫了三遍了。”苏青雨一把揽过靠在墙边的扫帚,恭敬道,
“这就去再扫一遍…”
“站住!”
赵宗奕将腰间长剑卸下,撂于一旁,自己则在台阶上席地而坐,朝着苏青雨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坐到身旁来。
苏青雨一怔,虽心中忐忑却也不敢怠慢,刚坐下,就听赵宗奕轻声低语,
“本王知道,你并非锦儿的弟弟…”苏青雨扑棱一下子又站了起来,脸吓得煞白,拱着手回道,
“殿…殿下…此事不能怪公主…公主只是想保住属下的性命…是…是…属下该死…”
“坐下。”赵宗奕用手拍了拍身旁的青石地面,面色,沉静如水,
苏青雨紧咬着嘴唇,战战兢兢又坐了回去。
“告诉本王,你今年多大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