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被封了穴道,动弹不得,慕容骥却直感,臂膀中的彭武剧烈的颤抖。转头,就见他已然泪流满面,咧着的四方大口一阵阵的抽搐。火凤眼圈一红泪水再止不住,解了彭武的穴道,便将裹着头颅的鹿皮包裹塞到了他怀里。
两个人抱着痛哭起来…
好一阵,慕容骥收了心念,拽着失魂落魄的彭武随火凤来到一幽静之地。
火凤仔细环顾周围,又掐指算上半晌,点点头,“此地山势极佳,当为正阳之位。”
三人齐动手,将洪霸头颅下葬。
从午时拜到黄昏,火凤告别慕容骥与彭武,独向月凌山而去。
彭武则守着洪霸的孤坟久久不愿离去,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带着一股彻骨的愧疚,彭武开启喉咙慢慢的唱了起来。
一阵冷风吹过,吹得慕容骥一阵寒蝉,彭武的歌喉里激昂中又满是凄凉,想到也许洪霸正在酒泉下含笑听着,慕容骥忍不住热泪盈眶。
说也奇怪,天空忽然间雷声大作下起了小雨,还裹着冰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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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唐边境竹林小舍
“虚夷老祖竟然会有弟子…”
夏血鸢揉着粉颈的淤伤,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幽幽念着。
身后运功调息的暮寻,收了掌式,近前说道,
“虚夷老祖,可是…老宫主提起的…月凌山的魅者?”
夏血鸢点头,娥眉越蹙越紧,
“画皮刻骨,幻化无穷,无人窥其真颜…想这天下,懂得奇门遁甲,又可御魂驱灵的原本只有三人,如今…成了四个…”
“四个?护法为何笃定那滦兵是虚夷老祖的弟子,而不是其本尊?”
“本尊?”夏血鸢眉宇轻挑,自嘲道,
“若是本尊,你我还有命回来吗?只是…真想不到,爹爹口中这虚夷老祖孤傲清高,又冷酷无情,从不问世事,怎么会…收了弟子…还投身于帝王家…为北缙效力…”
她摇头,想不明白,轻叹道,
“想来,文训要对付此人,并不容易…”
“护法大可放心,那魅者幻化之法虽然高深,终是扮作熟络之人接近对手,伺机而动。少宫主素来独来独往,从不与人为伍,定无可乘之机。”
夏血鸢仍是愁容满面,
“但是…今日被那魅者见到了你我的容貌…若是…”暮寻忙含笑回,
“少宫主心思缜细,又神功盖世,世间已没有敌手,护法实在无须忧虑。护法方才说,天下有四人,老宫主、虚夷老祖、这…第三人…可是护法?”
一听此话,夏血鸢哭笑不得,惜惜叹道,
“我啊,迷心大法都被人拆穿,怎敢与爹爹齐名…那一人乃是三宗道人,曾隐于缥缈峰清水观,爹爹在世之时,他的行踪已然成迷,极少现世,不知如今…可还在人间…或许早已羽化成仙了吧。”
她又拧起了眉毛,
“我还是不放心文训,眼看就是上元节了…为何,为何你不问清楚他究竟要去多远,如若毒发之期,赶不回宫该怎么办?”
夏血鸢语气责备,
“你且寻到螭龙,带它回宫,我要去找文训。”
“护法…不如先与属下回去,若是…少宫主按时回来了,护法不在,如何助少宫主疗伤…”
见夏血鸢缓缓踱步,犹豫不决,暮寻又道,
“护法,先回宫去吧,螭龙若是真受了伤,属下寻到它,也恐不能医治…”
月凌山
峰高千丈,直耸云霄。
山间的黄昏,来得迅速而悄然无息,火凤恍惚行走间,漫山冷雨紧随身后。
许是心中悲愤挥之不去,这一路,松也肃穆,石也黯淡,影也婆娑。
终于,置身于山顶一开阔之处,潮湿的夜幕,就像墨汁般浓沉。
月冷如冰,头顶传来鹰啼,夙儿飞落在他小臂。
火凤一皱眉,“你这损鸟为何跟着我,不是让你回宛城报信吗?”
发现夙儿正剧烈的发着抖,火凤细瞧,它腹上碎羽血迹斑斑。
“伤到了!”火凤忙将夙儿捧到一块青石上,
“那螭龙已有千年,就快修得圆满,你一个肉体凡胎的损鸟,逞得什么能?”
火凤一面怨着,一面掏出金创药小心翼翼的处理着已然结痂的伤口。
夙儿扑闪了两下翅膀,朝着他大叫,
“行了行了,还敢顶嘴,我可是你师兄,早你几年入门…”突然,火凤喉间痛痒,不由得又是一连串重咳,抹去唇角渗出的血丝,火凤苦笑,
“我告诉你啊,一会可别让师傅发现咱俩都伤了,在外给他老人家丢了人才回来。”
望见了不远处的茅舍小院,火凤疲惫的步伐骤然轻快,三蹿两纵的奔至院里的大水缸前,用冰冷刺骨的雨水洗净了面颊。
踏上这山,便无需幻化,许久未露得真颜,他忍不住朝着昏沉沉的水中望上几眼,又迫不及待的纵入屋子。
“师父,徒儿回来喽——”
但见四壁萧然,桌椅床凳简陋陈旧如往,只是,空无一人。
火凤插起腰环顾四周,“嘿,这老爷子,又不在?”
跨出屋,仰望天际,雨雾氤氲,不辨星光。他只得掐指细算,笃定道,
“这…也没到闭关之日啊…”仰头望见夙儿朝着茅舍东向飞去,火凤满面无奈,
“不是吧,还真是闭关了?”
急追到一个足有两丈高的石洞里,走了十几步,便被紧闭的巨大的石门挡住了去路。
火凤细细整理好衣衫,扑通跪下。
夙儿则落在洞口的青石上,静静的盯着瞧,
“师父…徒儿回来了。”
槭临轩书阁
天已黑透,书阁内灯火通明,也很安静,只听见暖炉中炭火发出的细细声响。
烛光,将一个埋首细读的孤影,映照在雕花窗棂上。
李管家敲了敲门,听得传唤声后,才放轻步子走了进去,将手中的托盘轻轻搁在案上。
见赵宗奕正剑眉微蹙,聚精会神的研究着兵书战册,李管家生怕打断了他的思路,默立在旁,不敢开口。
过了好一会,似参透其中深意,他放下手中书卷,起身展了展腰。望见案头托盘上的几盏鹅黄色的纸灯,赵宗奕眸色一亮,嘴角含笑的拾起一只,细细观瞧。
“殿下,这是宫中司锦坊一早差人送来的,老奴看殿下久未出房门,便送过来。”
但见那纸灯做工精致又不失素雅,赵宗奕满意点头,李管家忙应道,
“还有十日,便是上元节,府中一切已准备妥当。”
“十日…这么快…”赵宗奕顿了顿,问道,
“本王的鹰隼可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