槭临轩正殿
晚霞满天,将这座恢弘的宫殿妆点得愈发辉煌壮丽。
赵宗奕长影颀立,举目西望,深邃的眼眸映着熠熠金辉。
“殿下,可是听了苏青雨的故事,心生悲悯。”火凤如落叶飘落至他身旁,他侧目,“想来,他年少时的劫难似与你相仿,你可有感触?”
火凤仰起头,英挺的眉目在霞光下显出几分温润,淡然一笑,
“我虽也是孤儿,爹娘皆死于一场瘟疫,我姓什名谁,来自何方都清清楚楚,没什么曲折。我更没有眼睁睁看着亲人惨死,若是要比,我幸运许多,更何况,我还有师傅…”
“想来,那虚夷老祖定是对你很好,
”赵宗奕顿了顿,又道,“本王也曾听得一些江湖传闻,虚夷老祖行踪隐秘,性情冷漠黠诈…怎么会…”
“师父对我极好,救了我的命,又教我幻化,奇门遁甲。”
望着火凤如孩童般洋洋得意的笑脸,赵宗奕会意的点点头。
“只一夜时间,殿下便有了决定?”火凤试探道。
“是,但…本王还在等一个人。”他长长望着门口,目光满是期待。
此时,那门口竟真的现出一抹倩影,正是他的王妃,行色匆匆。
火凤嗖的蹿上了高高的殿脊,满面好奇的向下望着。
“参见殿下…”苏伊桐身着云白色缎裙,翩然行礼。
“几日不见,锦儿与本王确是生疏了,本王说过,无需行此大礼。”
他伸手将她扶起,掌心亦如往日般温热。她神色异样,似有话卡在喉咙。
“殿下…”
“锦儿可是为了青雨而来。”他语气笃定。
“是…”苏伊桐尴尬笑笑,他却不以为然,垂眸饮茶,
“嗯…殿下…今晨与青雨切磋…又…又将随身宝剑送给他…还说什么?马上对战十合…殿下…可是想…让让他从军,上阵杀敌?”她注视着赵宗奕,愈说愈紧张。
“本王确有此意。”
“不…不行…青雨年纪还小…怎么可以上战场…”她摇着头怯怯说道。
他放下茶盏,
“想当年本王十六岁便随义父收复寮州,青雨十九岁了,已然成年,若不励精图治,千锤百炼如何能成大志?”
苏青雨能成什么大志?
苏伊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眨着清澈的眸子,惊讶的望着赵宗奕,心中拼命思量,这个直男在说什么?
太不可思议了,上阵杀敌刀剑无眼,洪将军野兽般的体魄,都…都丢了性命,就凭苏青雨那小身子骨。
不行,绝对不行,想征用我弟弟入伍,想也别想。
“殿下,”她轻扯起赵宗奕的袍袖,“他和殿下怎么相同,殿下出身高贵,帝王家乃真龙之身,自然得神佛庇佑,殿下…殿下又天赋异禀,谋略胆识皆…皆卓越不凡…才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她极力将话讲得漂亮,“但…苏青雨…资质平庸…武功底子也差…不能和殿下比,殿下能做到的,他一定做不到,做不到的…”
几句赞语听得赵宗奕心神荡漾,他甚是爱看这样的她,柔声细语,乖巧讨好。
“他可是锦儿的弟弟啊,”
他呵呵一笑,“本王的王妃可一向聪慧可人,几句妙语常令本王哑然难语,苏青雨又怎会凡胎浊骨?锦儿大可放心。”他语气异样道,微微上挑的剑眉透着戏弄与挑衅。
怎么还来劲了…
苏伊桐皱了皱娥眉,轻嗔,
“殿…殿下…锦儿说的是正经事,锦儿就只有青雨这么一个弟弟,不舍得…”
赵宗奕浅笑,“本王与锦儿所言从来皆是正事,所谓凤栖梧桐,龙腾瀚海,青雨这孩子总不能一直在府中做个侍卫,他本性纯良,机智果敢,又是锦儿的弟弟,本王理应对他寄予厚望,只要细心教导,假以时日必成就一番佳业。就算是要上战场,他也只会在本王身边。”
她自然不解他话之深意,只望见他幽深的眸子里溢满真切,不由得心生感激。
他是真的待他如亲生兄弟了吧,心,徒然一抽,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赵宗佑染着血,痛苦扭曲的脸,只乖巧的点头。
“殿下,可有敏姐姐的消息?”
他黯然,“杨副将已派兵苦寻数日,仍…无所获…”
“杨副将寻的都是哪里?客栈?食宿?有没有…有没有去城外那些幽静的庵堂…就是寺庙之类的地方?”
“锦儿的意思是…敏姐姐…她…”
他神色更加凝重。
“我…我也只是猜测…敏姐姐向来喜静,若是出走也定会去清深幽静的地方吧…再说…再说那一日慕容小姐来竹西轩的目的,就是为了慕蓉将军与敏姐姐的事情,说的…说的肯定没什么好话…在我的家乡,”她语声愈来愈小,叨念道。
“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受了情伤的女主角,都爱去…庵堂里躲着…等着男主角找过来…”
赵宗奕愁眉稍展,“本王明日便派兵去寻。”话落,他一声沉叹,“义父对我赵家一片丹心,虽手握重兵却矢忠不二。对本王更是雨露之恩,深似海,重于山。义父老来得女,极为宠溺,慈儿自小便犹如众星捧月,随心所欲。如今,愈发骄纵难教,就连本王…恐怕…碍于义父的情面…恐也要对她有所顾忌…”
怎么又忽然提道慕容慈了?
难道是在试探,我对她的看法?
还是…想告诉我…他将要一碗水端平…以后不能再迁就我?
自从明月潭之后,她便不由自主的要去揣度他一字一言。
“慕容小姐生来便与殿下一样高贵,及万千敬仰于一身,自然…不必…去顾及别人的感受…锦儿明白的…”
本想再说几句慷慨大度的话,可一想到慕容慈,心中顿生厌烦,苏伊桐颤了颤嘴角,终是没有再说下去。
赵宗奕等了片刻,
“锦儿此话倒是不假,承恩侯慕容家乃是北缙之定海神针,地位不可撼动。而慕容慈也定只与…这贵不可言之人相配,而并非…只是帝王家。”说到这,他眼中划过一道异样的光亮。
这直男今日讲的话,弯弯绕绕,就连表情也似是而非,看不出喜怒。
苏伊桐偷偷瞟了眼悠然品茶的赵宗奕,只觉得他深不可测,心中思量着他究竟想表达什么?
赵宗奕将手中茶盏放下,不紧不慢又道,
“本王还记得,那一日黄昏,锦儿在别院与本王讲,只想过些平凡无奇,与世无争的生活。还有一句,锦儿可还记得?”
她一愣,困惑的摇摇头。
我的天,这绝对有事,不行,我不能陪他这么聊下去,不一定会要套出什么话,万一…又聊起陈妈…师父…岂不是个死循环。
“殿下…”她倒吸口气,“锦儿知道,过往屡次三番与慕容小姐起冲突…是锦儿不对。锦儿本不是善斗之人,锦儿日后定会收敛性子,和睦相处,绝不会再让殿下烦心了。”她紧绷着俏脸,话语坚定,可赵宗奕还是从那双璀璨星眸中,轻易的洞察出惶惑与无助。
她对慕容慈忌惮之心,从不曾放下。
他浅笑,牵起她的玉手,“本王并没非责怪锦儿,更不想要锦儿隐忍,所以…锦儿的神情实在无须如此视死如归。”
视…视死如归…我真的有这么明显吗…苏伊桐涩然一笑,叹了口气,
“恐怕,锦儿与慕容小姐是天生的冤家,在什么地方都难以相处…”
“本王答应过锦儿的事,都还记得,无论今后怎样,只愿锦儿能真心将槭临轩当作自己的家,当本王是…”他话未语完,就听得殿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来人乃是杨副将,进门快语道,
“启禀殿下,慕容将军和彭将军回来了,彭将军伤得不轻,正在中军府歇息,末将特来禀告殿下。”
“好。”赵宗奕朗语,随即站起了身。“本王这便要去中军府,锦儿先回去吧”。
“嗯。”苏伊桐道,“我想慕容将军回来,很快便会知道…敏姐姐出走的事…”
“若是敏儿姐姐真如锦儿所料,恐怕寻到了,也不愿回府,骥兄回来的正好。”他会意点头,转身离开了大殿。
殿脊之上,火凤发出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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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军府正堂
彭武正将身子斜靠在软座上,仰脖猛灌着茶水。瞧见赵宗奕阔步而来,忙撂下茶碗,跛着脚想要起身,
“勿动!”赵宗奕急语,关切的目光直盯在彭武左腿,纱布,血污斑斑。
“末将参见殿下。”
慕容骥起身拱手,
“骥兄,伤势可严重。”
“殿下放心,”慕容骥缓缓舒活着肩头的绷带,
“未伤及筋骨,不久当愈。”
“还是请李大人看看,骥兄的能耐本王知道,看这伤,可是历经一番恶斗?”
赵宗奕剑眉微蹙,立刻吩咐杨副将前去太医院请李大人。
“嘿嘿?”一听这话,彭武本是阴郁的黑脸,浮上诡异的笑,
“看来火凤这小子回来,没腾出功夫和殿下细说啊,这趟胤城咱弟兄们碰上了什么?”赵宗奕微怔,随即摆摆手,屏退左右侍从。
“何人,将你们伤成这样?”
“哎…还能有谁?”彭武指着自己的左腿,满口的感慨,
“俺老彭平日来不知深浅,总念叨着要与骥兄花刀战花刀,较量较量。嘿嘿,这一趟,着实经过了一番折腾,那是死里逃生哪…哎…老洪没带回来,还差一点成了瘸拐彭。”
“什么?骥兄…”赵宗奕脸上现出惊惑,皱眉看向慕容骥。
慕容骥拱着手,正欲开口,彭武将嘴一撇,指着慕容骥又道,
“莫急莫急,殿下看看骥兄的肩膀,也没占到什么便宜。这天下,能伤得了讨虏将军的,能有几人?就凭这个,俺老彭那也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了吧。”
“这…骥兄,到底发生何事啊?”赵宗奕懒得理会彭武,只朝慕容骥急问。
“一言难尽哪…”慕容骥面有愧色,沉叹着将马走胤城的经历,一五一十讲给了赵宗奕。
得知精骑队全军覆没,洪霸头颅浸毒,赵宗奕心下凄然。
他在二人面前缓缓踱起步子,兀自念道,
“摄魂之法…修仙的畜生…麟木…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