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西静慈庵黄昏
一道利刃似的闪电划破天空。豆大的雨点从天而落,大风也紧随其后,雨水在青砖素瓦间,溅起一层白霭霭的雾气,宛如白纱飘渺。
有几缕纤影撑着油伞,
在瓢泼大雨中急步穿梭,
天色昏暗,雾气朦胧。
她们行色匆匆,
左顾右盼,似在焦急的寻找着什么。
雨水浸透了肩头的僧袍。
“赵姑娘,在那里。”
一小尼指着院落一角的苍松高呼。
随着小尼手指的方向,赵宗敏望见树下有道孤影伫立,正一动不动的任凭大雨狠狠浇着。
“锦儿——”
赵宗敏趟着雨水跑了过去。
“锦儿,你为何站在这里,快,快回去。”她扯起苏伊桐的胳膊,却感觉那身子僵冷如冰,
雨隆隆下着,耳边雷声肆意,
赵宗敏极大声唤着她的名字,
她却神色木然,毫无反应,
只失神的望着远方。
斜风密雨,愁绪交织,
她的目光,一片空茫。
雨水正顺着她颀长的粉颈淌进衣领,
透湿衣衫。
湿漉漉的面颊上,
早已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众人只好架起她的手臂,
将人拖进厢房。
“锦儿…你这是怎么了?”
赵宗敏急急为苏伊桐擦拭着冰凉的发丝,语气满是心疼。
自那日起,她便茶饭不思,鲜少说话,只在深夜恍惚念着苏青雨的名字。
身子本就一天比一天虚弱,现在淋了这么久的雨,若是感染了风寒,该如何是好。
赵宗敏将热茶捧到她手里,温声哄道,
“锦儿,快,喝一口吧。”
热气袅袅升腾,在她空洞的眸子里缓缓氤氲起一团雾气,
“锦儿,你说说话啊,说说话,不要吓我。”
赵宗敏轻轻捋着她额头湿漉漉的发丝,声音开始哽咽起来。
突然,她像意识到什么,试探的问道,“锦儿…你可是…听到了什么?”
苏伊桐骤然惊醒,美目直勾勾凝着赵宗敏,
“锦儿…市井谣言…不足为信啊…”
赵宗敏目光飘忽,不敢看那双清澈的眸,因为那两汪泪眼里充满了凄怨,似乎在说,
“原来你早就知道!”
苏伊桐霍的起身,冷冰冰问道,
“即是不足为信,敏姐姐为何如此紧张?小师父只下山两三个时辰,就听得议论纷纷。恐怕宛城之中早就传得沸沸扬扬,敏姐姐你不告诉我,因为你知道…这是真的!”
“不…不是的…锦儿…就算…就算青雨他真的是皇族血脉,也绝不会…绝对不会…”
赵宗敏神色慌乱的急急解释,却迎上一张面无表情的冰颜,她走近赵宗敏,幽幽了开口,
“青雨只是个侍卫,无亲无故,在宛城除了王府中的几个人,连一个朋友都没有。这些日子,我唯一想不通的就是慕容骥到底为什么要杀他?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是他!这一切都是…”
“锦儿!”赵宗敏下意识捂住苏伊桐的唇,苦苦摇着头,
“锦儿,你不可说啊,无论你听到什么,你都不可说啊…不是的…这其中定是有天大的误会…”
苏伊桐拨开赵宗敏的手,
“敏姐姐,你难道想不到,二公子赵宗佑…”苏伊桐心中一凛,终是将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吞咽回去。
她不舍得,让赵宗敏承受和自己一样的痛苦。
那一日,明月潭,也下着瓢泼大雨。
她亲眼看着几尺长的尖刀刺穿了赵宗佑的胸膛,鲜红的血,同湍急的雨水一起,在甲板上溶成道道小溪,肆意横流,浸红她的裙摆。
不,和赵宗佑不同,苏青雨是无辜的。他有多么崇敬他,每每提到他,必然唇角扬笑,眼底有光。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得意的神采。
九子夺嫡、玄武门兵变、曹植七步成诗…
帝王家,哪来得兄弟之意,手足情深…
他的手,早已鲜血淋漓。
苏伊桐的心,如刀绞般阵阵剧痛。
面容却好似结了霜,清冷僵滞得不见一丝涟漪。
她没流一滴泪。
深陷的眼眸早已干涸,
也不再说话,
只捧着胸口,静静的坐到了桌前。
赵宗敏垂下眼眸,心中一片凄惶,
这烛光映照下的女子,
身子止不住的颤粟,
眼中全是…煞气。
痛到深处,就只有恨。
皇城寝宫
雾霾散尽,碧空如洗。
晨辉,
洒进这座恢弘的殿宇,
镀得一片华灿。
也化作赵宗奕眼眸里激动的泪光。
他撩袍跪地,深深叩首。
万分崇敬的念着,
“奕儿叩谢圣上,圣上隆恩庇佑。”
承恩候慕容延昭也跪在旁,面色凄然。
赵崇琰靠着林禄海的身子,斜坐在龙榻上。憔悴不堪的面庞透着一种令人难以直视的悲戚,他颤抖着向赵宗奕探出手臂。
“奕儿…快起来…”林禄海轻语。
赵宗奕忙去握缙帝的手,
将那枚华壁轻轻放进他的掌心。
赵崇琰试图发力,
想将它握紧。
那华壁却重似千金,就是握不住。
病入膏肓的他,早已没了力气。
两行热泪,
划过赵崇琰皱纹深刻的眼角,簌簌淌落。
一生,叱咤风云,傲视群雄,未曾想…竟落得这番悲凉。
林禄海用手心覆上他的手掌,紧紧攥着。
赵崇琰目光骤然凶狠,仇恨的火焰,熊熊灼烧着他的眼底,
他大声哼吟,
“杀——”
“朕…朕的儿…儿…”
一声声凄厉的悲嚎,
像刀剜在众人的心间上,滴着血。
林禄海掩面而泣,
慕容延昭亦是热泪盈眶,
他强忍着悲恸,跪爬几步,紧紧握住了赵崇琰的手。
赵宗奕用坚毅非常的目光划过赵崇琰抽搐不止的面颊,又是重重叩首,掷地有声的说道,
“圣上放心,奕儿定要将凶手,割肉离骨,碎尸万段——”
弹指一瞬,几日擦肩
赵宗奕每日与林禄海一同,
守在龙榻前,衣不解带,悉心照料。
缙帝赵崇琰的病情,确是每况愈下。
他自知天命,
时常点指着殿门的方向,示意赵宗奕离开,
赵宗奕知道,
他是想看着杀害皇儿的凶手早日被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