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王殿下一袭凛凛黑袍,束发银冠,面无表情。只有眉宇间,蕴着冷冷的肃杀。
慌乱的关紧了窗,慕容慈神色木然。
慕容延昭走至窗前,面呈愠色,
“现在你知道闯下了多大的祸了?”
慕容慈眼圈红了,含泪委屈的抽泣着,
“慈儿…慈儿只是气急…慈儿怎么也想不到…那妖女伤了…伤了他…他…却要…带这么多兵来擒我…爹爹难道…他真的要治慈儿的罪?要杀了慈儿不成…”
“住口!”慕容延昭粗声打断了她的话,紧接着一声沉叹,无奈道,
“简直是胡闹!那女子只是个立锥小国的贡品,你何须为了她如此妄为?你可知女子擅动军令,私自出兵那是杀无赦的死罪。就算有慕容家保你,殿下不取你的性命,但他却可利用此事,退掉他与你的婚约!更会令慕容家在北缙颜面扫地!”
慕容延昭愈说愈气,花白的胡须气得簌簌直抖。
“爹爹…”慕容慈抓住慕容延昭的手臂,焦急的问道,“现在该怎么办?难道他…真的会将慈儿…”
慕容延昭虎目燎起火星,又转瞬熄灭,他用宽厚的手掌覆上她冰冷的手背,宽慰道,
“慈儿莫怕,爹爹绝不会让他碰你一根汗毛!无论发生什么事,你皆不要踏出这门口。”
慕容慈泪水涟涟的点头,才勉强吞了几声哽咽,又止不住的抽泣起来。
庭院
哐当一声,青锋白刃相撞,怒火,正灼烧着赵宗奕深陷的眼底。
他剑上似倾尽了全部的内力,慕容骥感到虎口剧痛,一阵酸麻霎时蹿上手臂。
赵宗奕胸前衣衫已然渗出鲜血,慕容骥看得心疼,
“殿下…”
赵宗奕喉咙突然爆出一声狂躁的怒吼,剑上力道愈发深甚,慕容骥微一松手,他出掌如电,沉重的击中慕容骥胸口。
慕容骥嗓子腥甜翻涌,哇的喷出碧血,浸染了赵宗奕的黑袍。
青锋顺势反手一扫,慕容骥胸前立时现出一道火辣辣的血口子,身子也踉踉跄跄的站不稳。
二人同时捂着胸口,蹲倒在地上。
身后军卒皆被这景象惊得惊慌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殿下…这伤诡异无常,莫要再动怒…”慕容骥伸手想去扶他的手臂,
“休要再说!”
赵宗奕咬牙站起身,冷睨着慕容骥,眉宇轻颤,
“从今以后,本王与你,兄弟之情…”
“闹够了没有——”
这声厉喝,恍如晴天响起闷雷在众人耳畔边炸裂,但见玉阶上,慕容延昭面沉似水,虎目灼灼。
他用威严而沉着的目光扫过赵宗奕的面庞,又望见用他手捂着的衣衫,已然被鲜血染透。
慕容延昭眉一皱,拱手道,
“殿下旧伤未愈,何必搞得如此大的阵势,不如先行回府疗伤去吧。”
赵宗奕将青锋归鞘,他忍着剧痛,缓步上前,面色凛然,
“义父,私自出兵,擅遣军令乃是军中重罪,本王必要追责到底。”
慕容延昭步下高阶,淡然回,
“殿下既然称老夫一声义父,那便是知道候府乃是殿下的家。既然是为了一桩家事,殿下何须来势汹汹,不如退去兵马。待查明真相之后,再议!”
一句“家事”触得赵宗奕心中一揪,余光轻扫,但见慕容骥手捂剑伤,满面萧然。
昔日,年少,
这庭院森森,
他习枪,他练箭。
义父对自己授教严苛,对骥兄更甚。
二人常拼得浑身酸痛,疲软无力的瘫坐在树下。
一阵徐风拂面,
他眉目飞扬,笑道,
“骥兄,你说凭本王这枪法,上了战场,可能杀得敌军三千?”
他一笑,
“自然!不过,殿下是王,我是臣。这冲锋陷阵之人,当是我慕容骥。”
他剑眉微蹙,“那怎么行,你我兄弟乃刎颈之交,他日出征必是同生共死!”
“好!”
慕容骥猛然拍了下赵宗奕酸痛的肩膀,他大呼叫疼,慕容骥朗声道,
“既然殿下抬爱,你我兄弟便同生共死!杀个痛快——”
最难忘,
初征那年,他十六岁,
烽火连天,似没有尽头。
满腔热血,浑身是胆,催战马,颤金枪,
他如下山的猛虎,
随长风直冲向前,誓不回头。
怎料得,在那距离营门几丈外,
被义父慕容延昭与长兄慕容骥挡在了马后…
胸前剧痛,逐渐蔓延向四肢百骸,
不及他心头,百感交集…
忽而,
他眼前又浮现那大红嫁裙,
来不及看清,转瞬便零落消散…
锦儿…
慕容慈!
冤有头债有主!
目光骤然凌厉,赵宗奕昂首迎着慕容延昭幽沉的深眸,冷冷回道,
“义父自小对本王教诲甚深,只有执法严明,一视同仁,才可震军魄,扬国威!今日,本王至此,乃是要捉拿目无军纪,自在无事之徒。还请义父顾全大局,不徇私情。”
慕容延昭眼底划过一丝惊讶之色,即而面色骤冷,
“敢问殿下,承恩候府哪里来得目无法纪之人?”
“隆奎便是人证!”
“一派胡言——”
“一个小小的副将连中军府的正堂都进不去,如何得令牌,遣精骑?本王府中之事,又是何人暗中窥察,慕容家难逃其责!定要给本王一个交代!”
赵宗奕面色阴郁,咄咄逼问。
“好——”慕容延昭横眉厉喝道,
“既然殿下要一个交代,那老夫绝不敢抗令!只是,殿下若是想要定我慕容家的罪,当要隆意圣裁才是!”
说罢,他朝着皇城的方向拱手,虎目渐渐染上薄雾,良久,语气回缓道,
“殿下不给老夫面子,何不看在老夫陪伴圣上一生戎马的情分上,将此事留到圣上龙体康健后,再做论处!”
六年前,赵崇琰下令处斩闫家满门,血债难偿,若是真的冤有头债有主,那他,便是害了闫家百余口性命的罪魁祸首。
如今北缙江山垂手可得,可每每想起,龙榻上卧病不起的赵崇琰,赵宗奕确是痛心不已。
这心痛又化作烈火,焚灼着他的心,令他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无助感。
此时,听慕容延昭提到赵崇琰,赵宗奕顿感五内翻腾。他目光飘忽,一时竟不再发声。
突然,身后房门里传出一连串异响,非常快,慕容延昭心头大颤,快步流星奔回正堂。
但见正堂内的几个侍从,此时皆躺在地上断了气,他们眼球凸起,张大着嘴,神色恐惧,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活活吓死的。
“慈儿…慈儿…”
瞧不见慕容慈的影子,慕容延昭慌了神,大声急喝着。
慕容骥和赵宗奕闻得呼喊,疾步而来,亦是被眼前景象惊得大骇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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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城密林
逐渐恢复知觉的慕容慈,直感身子轻得好像一片树叶,正被人以一股强大的力道夹在腋下。
耳畔边的风声呼呼而过,那人步履如飞,蹿纵飞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