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
飘渺峰
大雪漫天如纷花,天地皆白。
本是美不胜收的晨景,却刺得苏伊桐眼底满是泪水。
她奔跑在雪地上,四处寻找着。
霜风飞身而来,“苏姑娘,怎么了?人醒了?”
“醒了…霜风,他不见了,他醒了…然后…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好像受了刺激一样…冲出了门…不见了…不见了阿…”
苏伊桐紧攥着霜风的衣袖,急得语无伦次。
“快帮我找…我的眼睛要瞎了…为什么找不到,他去哪了…”
“姑娘莫慌…在下这就去。”
“霜风,”刚转身,又被苏伊桐扯住,m
“我…我这驱寒散还来不及给他吃…霜风…帮帮我…”
她的嘴唇已然冻得发紫,自己给她的药瓶从未开过,霜风无奈的摇摇头,
“放心吧,苏姑娘且回去等着。”
霜风身子腾空而起,白影如一缕随风飘动的雾气,搅得雪花,萦绕飞舞,渐渐消失在皑皑雪色之中。
苏伊桐揉了揉眼睛,踉踉跄跄的追着霜风的方向而去。
一棵苍劲的古柏树下,柴文训蜷缩成一团的身子,剧烈的发着抖,就连牙关也不自觉的“咯吱咯吱”打着颤。
擦过树冠的疾风,骤然凶猛,呜呜的嘶吼,卷着大片大片的雪花,如刀锋般划着他的面颊。
他的身体已然僵硬,手脚冻麻如石。飘渺峰,峰高百丈,峰顶之雪终年不化。
空气稀薄,寒凉侵骨。
若是常人至此,没有内力护体,不足一炷香的时间,便会送命。
这个时候,
白影飘然而至,霜风拧开柴文训紧闭的牙关,将驱寒散塞了进去。
恍惚间,有股融融热流涌进血脉,柴文训逐渐恢复了知觉,撑开疲惫的眼皮,见一白衫男子伫立在纷扬大雪中。
目光对视,霜风面露鄙夷之色,一把将柴文训从雪地上提起,柴文训双目射出两道寒光,他掐住霜风的手腕,想挣脱却直感浑身绵软无力。
霜风虎口力道又重几分,拽着他的领口,拖着朝茅屋的方向疾走。
“师父——”苏伊桐迎面赶来,激动道,
“你去哪了,担心死我了,霜风你快将他放下。”
柴文训额前发丝凌乱的垂着,苏伊桐望不见他的表情,只觉得霜风满脸嫌弃。
苏伊桐搀住柴文训的手臂,用单薄的肩膀吃力的支撑起他歪斜的身子。
他的身子重若铁铸,才只迈出几步,二人便要一同栽倒。
霜风箭步揽住柴文训的肩膀,讽刺道,
“武功尽废,这冰天雪地的,在下劝你还是要安分些。”
“什么,霜风你说什么武功尽废?”
苏伊桐惊道,一声闷吭,柴文训猛然挣开二人,
“师父!你要去哪?”
苏伊桐拽住了他,
“走开。”柴文训惨白如纸的唇,掀出一句干哑的冷语,她错愕的张着嘴,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望着他跌跌撞撞的走远,她的心,如坠冰窟。
霜风凭空跃起,闪动双指戳中了柴文训脖颈的穴道,他随即栽倒在雪地上,一动不动。
不顾苏伊桐的追问,霜风又如方才那般拖拽着,将柴文训拖回茅草屋。
“我…我师父他…真的武功尽废?武功尽废的意思,就是…再也好不了了是吗…”
霜风点头,
“五脏六腑,已然衰竭,尊师说过,纵然救了,他苟延残喘的日子也不多了。”
听到“苟延残喘”这四个字,苏伊桐的心中无限凄凉。
她怔怔的凝视着柴文训的脸,泪无声的涌出。
柴文训的眼睑微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苏伊桐忙抹去脸上的泪珠,上前握住了他冰冷的手。
“你感觉怎么样,怎么样?冷是吗…霜风…这驱寒散为什么不管用,他的手好冷。”
柴文训的目光空然,寻不到焦距,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他侧过头,不再看她。
无论她怎么唤,他就是一语不发。
“回答我啊…你哪里不舒服…”苏伊桐哀求着。
暗暗尝试着运气,那股如火烧灼热的疼痛感立刻席卷全身,然后是无骨般的虚脱感。
柴文训干涸的眼底,
划过一道惶惑之色,
果然,
这痛,已不是毒,
是…五内衰竭…气脉结滞所致…
自己的内力和融进骨血二十余载的百年之毒一样,丧失殆尽。
柴文训久久望着床尾的陋窗,视线像穿过那微冷苍白的晨光,投向了悠悠岁月。
二十年前,
黄沙漫天,衰草斜阳。
他亲眼望着自己的故都,
渐渐模糊在缙贼铁骑荡起迷乱的尘雾里。
七岁的他,还只是个孩子,
坠入悬崖,受寒毒噬骨之苦。
为复国耻家恨之仇,
为了完成父王的遗愿,重建大梁。
他,选择以毒续命,活下去。
百年之毒,
助他炼成盖世武功,天下无敌。
作为交换,他以身成这毒的宿体,供凝氲上千灵根怨气的毒孽,修炼真身。
二十年来,毒痛幻化无穷,他生不如死,
却次次从那些如同地狱般折磨的日子里,
闯了出来。
从不曾放弃,
他甚至开始依赖这种痛苦,
因为,毒是他成就大业所有的希望。
现在,这毒去了,
只留得这一副残躯,
他成了废人,手无缚鸡之力。
柴文训忽而放声大笑,
笑声悲凉,
看着他眼中蒙着如死灰般沉痛的绝望,
苏伊桐的心口刀绞似的疼痛,
她早已泣不成声,哽咽得无法呼吸…
陵西山脚晨
慕容骥没有骑马,一路沿着林间细径蜿蜒步行。
行了整宿的夜路,他不觉疲惫。
因为他的心中,疑窦丛生。
脑海中竟又一次猝不及防的现出苏青雨的身影,他身着那一袭素净的白衫,正提着气,在林立的树干间疾步穿行。
这孩子天资聪慧,加之勤学苦练从不怠慢,这轻功身法进步极快。只要细心教导,他必能成材。
一箭穿心哪,
鲜红的血浸透了青雨胸前白衫。
他眼中还弥留着临死前的恐惧,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
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而人,故去已有三月。
慕容骥呆立林间,
眼里闪动着凄然的光。
青雨本是那墨斩门一个不起眼的刺客,行刺失败,因南舍公主为其求情,才在殿下刀下保住性命。
他,竟是圣上遗落民间的龙脉。
想到这,慕容骥心头徒然一紧。
青雨的真实身份,此等关乎国运的皇族密史,莫不是…来自于…火凤?
而火凤,只听令于殿下。
异族…火凤确与彭武提起过…他会远去异族境内…之后…便渺无音信,恰好不多不少,也已有三月…
龙脉被杀…圣上卧病不起,
平王借此机向翌王发难,
直指殿下为登帝位,暗杀龙脉。
朝中微言四起,议论纷纷。
幸前有父亲与林总管出面平乱,
后有圣上下一纸诏书,昭告天下为其正名。
受此蒙天之冤,殿下…却由始至终避而不理,
独坐槭临轩。
如此淡然处之的态度,
纵然…他…胸襟开阔如江河…
确也…有失常人性情…
难道,青雨被害、火凤失踪这两件事…
其中…真…有着…牵连?
这隐匿于暗处…坐收渔翁之利的人…
真的是…殿下吗?
火凤…到底身在何方?
山间,
不知何时下起了蒙蒙细雨,
如蛛丝带着一股潮凉的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