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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皎月初升。
风云堡后山的密室内,一僧一道静坐在蒲团上,手指掐着口诀,仿佛筑起了一道魔幻的结界。
他们的对面,席地而坐的,是风云堡的堡主沐易航。
渐渐的,须白的双眉微微耸起,一僧一道的嘴角牵动着一张一翕,似乎念出了什么古怪的咒语。
白衣公子静静地盘坐,漆黑的眼睫覆盖着苍白的眼睑,气息匍定,不慌不乱。
闭目养神中,捏诀的手指平放在双膝上,那一僧一道的眉心微微褶皱,渐渐的,他们的咒语念得越来越快。
凄厉的嘶喊声带着怪异的音韵和独特的唱腔,如潮水一样慢慢涌进沐易航的耳膜,从耳至脑、至心……让他渐渐有昏昏沉沉的感觉,一时间,似乎时间都已经静止——只看见唯一一点清晰的火光:漆黑的房间里,只有一炷香,那檀香的白光,在慢慢移动、黯淡下去。
白衣少主启开双唇,无法发出声音来,只有涔涔的汗珠从额头沁出。
“时辰到了……血祭正式开始!”
那个声音毫不留情地宣布,忽然间——漆黑的房间变成了一片汪洋的火海,熊熊燃烧的大火,是四处燃烧的血红的烈火!
四周烟雾腾腾——然而他却清楚地知道,他被火海吞没了!他在火里……他在火里!
“师父救我!”霹雳的烈火中,沐易航终于忍不住脱口惊呼出来,用力地拨开迷雾,四处寻觅着,对着那虚空中的声音厉声喊,“住手!快灭火!放我出来,放我出来!”
“迟了……已经迟了……”拂尘轻扬,那个声音冷冷地宣判。
“焚烧一切的红莲火焰一旦燃起,将烧尽三界里的所有罪孽……”
白衣公子手挽长剑,想劈开重重的烟雾,却发现能触摸到的一切都是轻飘的、不真实的、如水一般的毫不留痕迹……他不知道他在哪里,然而,他知道他在火里……在红莲火焰的焚烧里。
“放我出来!快让我出来!”
沐易航失声尖叫,身子却不受控制地一直往火焰的深处冲去——
“施主请止步!”
忽然,有什么清冷如冰的东西滴了下来,彻骨寒冷,令他神志忽然一清。
“少主!少主!快醒醒!”陡然间,耳畔有近在咫尺的真切的呼喊,同时感到有人用力地晃动着自己的双肩。白衣公子微微睁开眼睛,是熟悉的密室里的摆设,然后,他看见的是下属焦急担忧的脸庞。
“少主……你入了魔障,被魇住了。方才你的额头和全身忽然像火烧一样的烫!”紫衣女子沉静的眼睛里,也有掩饰不了的担心和失措——“无尘大师和清风道人料的不错,邪魅入侵果真可怕!”
“哦?”沐易航却只是淡淡回应了一声,想着方才假寐时候的梦,心里也有异样的不安。
“幸亏无尘大师及时喝破,少主才醒了过来——”顺着紫衣的目光,白衣公子看见了旁边正合十默诵着的老僧——僧人的手上,还有一个净瓶,方才自己额上的水滴,只怕也是这位弹上去的。
“……心无挂碍,无有恐怖,远离一切颠倒梦想……”然,听老僧不停诵着的,居然是那部号称所有经文之“心”的《般若波罗密经》!许久,等老僧念完了以后,他们才看见开眼后的老僧眼睛布满了血丝——仿佛火一般的血丝!
“沐施主……方才你被困在用灵力结成的‘界’里头了。魔教的法术远远不止这些小伎俩,若遇到化骨噬魂大法,即使是老衲也未必顶得住啊!”
“世上果然有所谓的术法和幻力吗?”沐易航接过紫衣递上的茶杯,啜了一口茶,滋润了喉咙,更加惊讶地发觉喉咙里居然真的有火的气息!但是,他只是静静地问,“日月神教的术法,是佛、道、儒中的哪一流派?——中原之内可有能压制它的方法?”
少林的无尘大师缓缓摇头:“不瞒沐施主……日月神教不属于任何流派,传说是以道教为主,结合了远自西域东瀛的术法和苗疆的巫蛊之道,以日月为最高神明,以教主为凡世最高领袖。自开创出来后,流传于两广云滇之地已有五百多年,教徒无数,势力庞大。
“不过据老衲所知,虽然在苗疆信教之人众多,但是大部分人却只是信奉教义的一般教徒而已,除了教主、圣女和四位护法大使以外都是不修习术法而潜心研究教义之人——真正懂得术法的,教中不会超过十个人,再加上地方偏远,所以,在中原一带,对于日月神教的所知很少也不足为奇了。”
白衣公子眼波微晃,轻轻颔首,心底隐隐的想,看来这一次是真的遇到强劲的对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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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音山,日月神教。
是夜,月华如水,繁星满天,平静辽阔的天音湖上荡起一层白茫茫的雾气妖娆。
无数身着苗疆服饰,头披黑色斗篷的黑衣教众们,齐齐地跪立在殿前广场上。眼色虔诚而呆滞,他们双手高举,对着远方天际的一抹寒月,膜拜磕头,口中念念有词。这是日月神教一贯的教例和信仰,每逢月圆之夜,两广云滇之地的教中弟子必须如约而至,赶回本部,举行盛大的拜月仪式。
一袭白衣翩翩胜雪,身轻如燕,徐徐地飞了过来。面纱后面的一双眸子漂亮得不可方物,像是一块空灵的黑水晶,眼底有隐忍,有倔强,有凄迷,有清逸,还有不谙世事的纯真。夜风撩起了她如夜岚一般漆黑神秘的长发,璎珞上的七彩银铃发出了一连串清脆的碎响,她轻盈地一转身,拂袖而下,端坐在了广场中央的魔兽柱上。
嘴角微微扬起,眼底流出了一汪冷热交织的华丽波澜,她静静地抬起双手,平举至眉心,做了一个教会的起手式。
“枝上繁花,天心月圆!永葆我教,天命祚长!”白衣女子右手轻轻抬起,捏诀的玉指凌空画了一个奇异的符号。
似乎是受到了某种灵气的召唤,广场上空的一轮圆月以人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扩大,皎洁的光晕散过凌风熠烁的星斗,铺天盖地而来,霎时将整个广场照得亮如白昼。
乌压压一片的人群顿时欢声朗诵起来,披着银色月华的身形前附后倒不停,情形十分诡异。
月潮陡涨不定,诵经之声越见猛烈和亢奋。
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欢愉而恶毒的神情,口型快速变动,似乎在诅咒着什么一般。
“所有的灾难和痛苦终将过去,永生的子民会受到月神的庇护,冤死的魂灵将会被送往无涯的彼岸转生。”
激烈之后,愤怒之后,冰炭摧折之后,痛苦犹如天际遥远的歌声,在掩上耳朵的时候没有痕迹的渗入心灵。
白衣女子缓缓睁开了清泠的双眸,挥动的手臂也仿佛无力,那样梦幻的身影,坐在空旷的玉墀上,带着一身让人沦陷的迷茫。山河永世,千秋万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挥一挥手里的权杖就是沧海横流,尘世翻转,然这一刻,她的呵气的声音却只是低下去、低下去,仿佛一直低到那些不可逆转的光阴里。
懂事之前,情动以后,长不过一天。
可笑,可叹,可悲!岁月的沧桑洗涤了她原本柔脆而明媚的心,无数无辜生命的鲜血在她的冷笑中绽放。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如今身为日月圣女的她,只有通过不断的杀戮来麻醉自己。她不敢让自己停下来,不想让自己有回顾往昔的机会。
“圣女……”脚下忽然有人轻声低唤,白衣女子一怔,才回过了神。面纱下,她的脸庞苍白如雪,眼睛里有心力交瘁的散乱光芒。